隻可惜,下一瞬,他的計劃便在季濉手裡落了空。
“何人竟敢刺殺當朝首輔?!”早有防備的季濉,幹淨利落地将那人當場擒住,他縛住那人的雙臂,将他踩在地上,手上微一用力,便迫使他擡起了頭。
燭火照亮了男人的面龐,季濉神情訝異,“竟然是你?!”
這人便是季濉營中的副将左子骞。
也是他回京以前釣到的第一條魚。
季濉一面将左子骞的脊背狠狠踩住,一面向孟良譽解釋道:“義父,他雖是我手下的人,但此人前些日子已被查出叛逆于孩兒的罪證,他絕非是孩兒派來的人!”
被踩住的男人未置一言,目光卻緊緊望向上座的孟良譽。
“為父自然不會疑你,不過,你既發現了他的罪證,何不早些将他處置了?”
孟良譽将視線從左子骞身上移開,看向了季濉。
“孩兒隻是發現了他私通外黨的信件,卻遲遲不能确認對方的身份,想來……這回,也是那人派他前來行刺義父的罷。”
孟良譽低垂眼簾,堪堪舒了一口氣,接着,耳邊便傳來一聲激烈的慘叫。
“大人!!饒命!!!”
孟良譽蓦然擡首,雙手攥緊扶手,他眼看着季濉将方才從擱架上拔出的匕首,直直地刺入男人掌中。
季濉手上的紗布也因用力過度而又洇出血迹來,孟良譽适時地出聲阻攔道:“你看看你的手,莫要為這樣一個逆賊傷了自己。”
一旁的管事極有眼色的快步上前,他将季濉扶開,親自審問“逆賊”。
不過是須臾的功夫,管事便站起身來,向孟良譽回道:“大人,那人事先在口中藏了毒,現下已咬毒自盡了。”
季濉離開寝屋時,還瞥見了地上男人極其慘絕的死狀。
他心底掠過一絲冷笑:老匹夫,好生狠毒的心。
*
出了孟府,季濉便不耐煩地将手上帶血的紗布扯開,丢進石竹懷裡,方才在府裡時滿面的恭謹仁孝已消失殆盡,他沉着臉冷聲道:“困了,回府。”
坐上馬車,看着季濉微阖的雙眸,石竹還是忍不住問道:“将軍……您既已知曉他是孟良譽的眼線,何不直接在暗地裡将他處置了,倒大費這樣一番周折?今日之事,若是被孟良譽看出端倪……”
将軍一入京,便拒了孟良譽的帖子,石竹曾以為,将軍是打算和孟良譽決裂了。但那之後,将軍又卻接受了三皇子狩獵的邀請。
京中誰人不知,孟良譽和三皇子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
他也曾親問過将軍,那時,他隻說:既不能讓他全然信服,也不能徹底與他撕破臉皮,将信将疑之間,狐狸才會露出馬腳。
之後不久,果真教他發現了副将左子骞的異動,他原以為主子會在神不知鬼不覺中将他處置了,卻未曾想過,主子竟是耗了這樣一番周章。
他亦瞧見了那左子骞死時的情形,若非他今日親眼所見,怕是難以相信一個看似柔善敦厚的内閣首輔,竟有如此狠毒的手段。
石竹第一次強烈的感知到,什麼叫作與虎謀皮。
他突然覺得主子此行,未免太過冒險了些。
“你以為他安插在本将軍身邊的人,隻有這一個麼?”季濉倏然睜開漆黑的雙眸,似笑非笑地看着石竹。
邊關三年,孟良譽對季濉的一舉一動都了如指掌,這其中,自然不可能隻是一兩個眼線的功勞。
季濉未去理會石竹不解的眼神,擡手扶額,饒有興味地繼續道:“明日,那副屍首會由孟府送去亂葬崗,接着,那老匹夫便要善後,記住,這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
左子骞的事遲早會被季濉營中的其他細作知曉,屆時,他們還會忠心如初麼?
季濉冷冷地笑了一聲,修長的手指挑簾看向窗外。
饒是季濉如此神情自若,石竹仍有所憂慮,是了,天底下是無不透風的牆,那麼主子今夜這一番動作,也難免不會露了痕迹。
“将軍……”
石竹忍不住又支支吾吾地開口,季濉早已到了耐煩的極限,他将視線從窗外收回,如冰淩一般飛向石竹,“怎麼,今晚那顆藥,你也想嘗嘗?”
石竹終于安靜下來了。
季濉複回首,看向墨青色上空點綴的清亮星辰。
孟良譽心思深重,是隻甚是狡猾的老狐狸,他不是沒想過孟良譽會看出些什麼。
隻是,他與孟良譽還不到撕破臉皮的地步,他知曉,孟良譽亦知曉。
而他隻是想讓孟良譽知道,他即便是他養的一條狗。
也是隻長牙的狗。
簾内的那一雙桃花眼微微彎着,那點點星辰映在他漆黑的瞳仁裡,如墜深海。
這哪裡是條狗,分明是頭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