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軍!!”
石竹慌忙跑了過去,用力将地上的季濉扶起,那人甫一站穩,石竹便覺着胸口一陣劇痛,整個人已被季濉一腳踹倒。
石竹揉着胸前緩緩爬起身來,看着季濉搖搖欲墜的身子,欲伸手去攙扶他,奈何還沒碰到他的衣角,嘴邊便又受了狠狠一拳。
這回,石竹沒能輕易爬起來,他手肘撐在地上,身子半起,定定地看着季濉。
衣襟被人狠狠提起,季濉狠絕地瞪着他,咬牙道:“這是第一回,也是最後一回。”
說罷,季濉便以劍撐地,站起身來,向宮門口備好的馬車走去。
今日,是石竹第一次暗自違抗季濉的意思。
是了,他很早前便收到了林臻會随教坊司其他女樂一同進宮的消息,他并未阻止,還将要給主子回禀消息的人私下按住了。
他的确想讓林臻死于這次叛亂中,至少,主子不會再因她而動搖心思。
車廂内,石竹靜默着給季濉包紮身上的傷口,久久不敢說話,直至他發覺了馬車的行駛方向,才問道:“将軍……還要去教坊司?”
“不然呢?回将軍府等死麼?”
“……”石竹識趣地再次閉上了嘴。
季濉身受重傷,他不敢保證孟良譽那個老匹夫會不會心血來潮,在今晚連着他一起收拾了,萬全之策,他絕不能回将軍府去。
*
林臻是被孔景和送回教坊司的,那個孩子也被孔景和帶走了,她曾在父親身邊見過那個人,父親似乎很是器重他。
即便如今看來,他似乎是在為季濉做事,林臻還是沒由來地信任了他。
京都叛亂動蕩,林臻不免更擔憂林玥,她要盡快将林玥送出京城去。
或許是今夜剛剛經曆了一場死劫,将近寅時,林臻仍在榻上輾轉反側。
門外倏然出現一陣響動,林臻忙翻身下榻,她赤足将房門拉開,門外空空如也。
紅葉睡在靠門的矮榻上,朦胧間見林臻起身,關切道:“怎麼了,姑娘?”
“沒什麼,你睡着吧。”林臻合上門,在屋内的桌前坐了下來。
紅葉已起身,借着瑩白的月光,她将桌上的燭燈點亮,昏黃的燭火照亮了林臻的臉,紅葉這才發覺,姑娘額上盡是細細密密的汗。
今日那樣的陣仗,姑娘怎能不受驚吓?偏生又是個沉悶的性子,即便受了驚,也不願表現出來。
“白日裡我沒事做,便在院子裡曬了兩桶水,現下還溫着呢,姑娘浸一浸身子,更好睡些。”
林臻未置可否,紅葉便自去準備。
溫熱的水确實可以舒緩人的心神,林臻靠在木桶上,眉尖漸漸放松下來。
兩刻鐘過後,紅葉将林臻從桶中扶起,上回給林玥收拾衣裳時,落下了一件青衫,沒來得及收進去,紅葉便随手将那件青衫給林臻換上了。
林臻合衣整衫,正要去滅燭火時,門被人從外頭推開了。
一個黑影跌在地上,紅葉驚了一跳,不敢上前,半晌,她才低聲向林臻道:“好像……是他。”
雖然夜半三更,但紅葉還是不願讓人發覺季濉在這裡。
她想将季濉拽進屋裡,可她哪裡有那個力氣,須臾,林臻也上前攙了一把,二人合力才堪堪将季濉拖進了房裡。
之後,紅葉便退了出去。
季濉大喇喇地霸占了整個門口,林臻想将他扶起,在他半坐起身子靠在牆上的一瞬,林臻也被他拉進了懷裡。
“冷……”
林臻要掙紮着起身時,卻從他嘴裡聽得這一個字。
鼻尖鑽入一股清香,那是林臻從前在林府時常會用的沉香,清幽淡雅,季濉不覺将懷裡的人抱得更緊了。
他仿佛重回三年前,那個從火海中逃離的少年,在街頭經曆了半個月與狗分食的生活後,終于如願在路邊等到了林府的人。
他搶了一夥時常在街上行乞的無賴混混的銀錢,被追着打了一條街。
他知道林府的轎子會從那裡經過。
在徹底昏過去之前,他朦胧間瞧見了從轎子裡跨出來的人。
她穿着鴨卵青的長裙,外罩雪色絨邊羽鍛鬥篷,身後跟着一個身量矮小的毛丫頭。
與那丫頭戰戰兢兢的神色不同,她隻是遠遠地看着他,似乎在打量他,又向在思考着什麼。
在他以為自己的算計要落空時,她朝着他走了過來。
一股溫熱擋住了他的鼻息,少女冰涼的指尖似有若無地從他唇間劃過,他聽到了一句低喃:“……好像還活着。”
緊接着,身子被人架起,裹挾着沉香的溫熱鬥篷落在他肩頭,少女清亮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将他帶回府罷。”
他的目的達到了。
可不知為何,那時他的第一反應,不是竊喜,不是得意。
而是……
好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