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風閣是位于整座宮殿最西側的一座佛堂,此刻,這個院子前把守着數名禁軍。
皇後以及嫡出的五皇子,正被保護在内。
“大将軍!”
禁軍領隊見季濉帶人走了過來,忙迎上前去,下一刻,那人便如斷了線的木偶一般頹然倒地。
季濉拎着滴血的長劍,宛如地獄歸來的羅刹。
霎時間,聽風閣前便閃起了刀光劍影,兩隊人厮殺在了一處。
不足一盞茶的功夫,佛堂的門被人推開,門外漆黑一片,皇後抱着小皇子警惕地看向門口。
當季濉棱角分明的臉出現在燭光下時,皇後才緩緩松了一口氣。
“季将軍,方才,是叛軍攻進來了嗎?”
将才在大殿上雍容華貴的皇後,此刻鳳冠傾斜,幾縷發絲亂在耳際,面上的從容與威儀也不複存在。
季濉沒有回話,隻提着長劍,一步步拾級而上,劍鋒劃在石磚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宮中掙紮着過活的人,哪一個不是聰慧機敏的?
皇後很快意識到了不對,她癱坐在地上,擡首看向季濉的眼眸慢慢圓睜,“你……你是齊翰祯的人!!”
季濉微喘了一口氣,在皇後面前的一張檀木雲紋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他……他怎麼可以!!逆子!這個逆子!當初若非本宮為他作保,他一個宮女所出的庶子,憑什麼可以挂帥上陣,手握重兵?!”
皇後滿臉氣憤,心有不甘。
季濉靠在椅背上,神色陰沉:“或許他真的會放過你,不過……”
“今日你們都得死。”
皇帝重疾在榻,大皇子不召而歸,顯然是沖着秋祭來的。宮中風頭正盛的皇子有兩位,中宮所出的嫡子五皇子,以及貴妃膝下的三皇子。
大皇子被派往邊關多年,既可以說是倚重,也可以說是防範。
自古立儲都會遵循一個規則,便是立長立嫡。
在邊關生活數年的大皇子,對朝堂之事都鞭長莫及,更别說培植自己的黨羽為奪嫡作準備。
謀反,是他唯一的出路。
孟良譽一早算到大皇子此次回京,定意圖不軌,中元節,皇後會照例宴請百官,所有朝臣皆在宮中,隻要他将皇城包圍,便可阻斷援軍。
是以,孟良譽斷定大皇子會在今晚動手。
而季濉今晚在宮中唯一的任務,便是替他除掉皇後母子。
皇後及嫡子死于叛亂之下,之後援軍趕到,将大皇子就此正法。
那麼今後太子之位的人選,便隻剩三皇子了。
“原來……你是老三的人……”
皇後漸漸回味過來,她的眼神徹底渙散無光,沉默半晌後,她倏然匍匐前行,修長的蔥指死死拽住季濉曳地的長袍,娴靜的面龐上滿是淚痕:“本宮……本宮情願赴死,能不能……你們能不能放了睿兒?一切都是本宮的錯,他還是一個孩子,他什麼都不懂……是本宮将他生下,卻無法給他安康的一生……都是本宮的錯……”
美麗的婦人聲淚俱下,在季濉的記憶裡,這樣的女人,還有另一個。
她也曾對他哭得撕心裂肺。
“生下你是我此生做過的最惡心的一件事!你為什麼要活下來?你為什麼不去死!你該死的!!你該去死!”
“不要喚我母親!我不是你的母親!你隻是這府裡最卑賤的奴仆,不!你比他們還要低賤!”
“母後……母後……!”
五皇子的哭鬧聲将季濉從記憶深處拉了回來,他再看向皇後時,卻不知她何時拾起了季濉掉落在地上的劍,直刺向了自己腹部。
“求你……求你放過他。”
皇後染着鮮血的手擰住了季濉的衣袍,一雙泛着血絲的眼緊緊盯着他,似乎不得他的應諾,便死不瞑目。
“……好。”
半晌,季濉在寂靜的佛堂内找到了自己的聲音。
衣角處的那股力量消失了,季濉看着躺在地上的婦人,她眉間平緩,竟像是毫無痛楚地離去的。
季濉撐在檀木椅上,慢慢起身,向外走去。
“将軍!五皇子留不得啊!”一名參軍跟上季濉的腳步,阻攔道:“皇後母家的……”
“誰說本将軍要留着他了?”
季濉隻淡淡地撂了最後一句話,便跨出了佛堂。
*
寅時,宮外石竹帶着援軍趕到,苦戰許久的叛軍此時已精疲力盡。
最終,大皇子于紫宸殿的龍座上自刎而死,剩下的士兵則繳械投降,整個過程,僅用了不足一個時辰。
季濉站在宮門前,身後是煙火缭繞的宮城。
“将軍!”
石竹收了手中的劍,正要迎上前,卻見季濉驟然倒下,在雙膝臨地的一刹那,季濉将手中的劍狠戳在地上,堪堪撐住了身子,單膝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