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臻被兩個丫鬟引進季濉營帳時,他正在單手支頤在書案上看兵法竹簡,一旁熏着淡淡的沉香。
林臻進入帳子後,他便揮手将其他侍從屏退了。
丫鬟伺候着林臻将頭上的帷帽取下,放在一旁。
季濉的視線在林臻臉上掃了一眼,收起了手中的竹簡,點了點書案,問道:“用過飯了麼?”
林臻垂眸不答,也未坐在他示意的地方,而是遠遠在帳子的另一角矮幾前端正地跪坐下來。
須臾,兩個丫鬟從外頭拿了飯盒進來,一一布在林臻跟前的矮幾上,是幾樣清淡的素菜。
“吃過了也再陪我用些。”
季濉起身走過來,大馬金刀地在林臻對面坐下,拾起一副筷子塞進了林臻手裡。
他随意的吃了幾口,卻見林臻仍不動筷,他睨了一眼林臻纖細的手腕,促狹道:“讓你吃你便吃,本将軍可不想要一副硌人的身子。”
林臻個子高挑,卻并不瘦弱,反而玲珑有緻,長腿緊實,月匈臀豐腴,這也是讓季濉每回都會在榻上失控的緣由之一。
他清楚林臻的身子,但瞧見她纖細的腕子時,還是不由得想讓她多吃些。
聞言,林臻清冷白淨的面皮登時泛起殷紅,她咬住貝齒,沉着臉拎起幾上的木箸。
季濉看着她隻面無表情一口一口地吃着面前那碟香芹,臉色跟着陰沉下來。
他知那是林臻最讨厭的菜,在林府,她的房裡從來不會有這道菜。
事實上,大将軍府的廚子也幾乎不會做這道菜,隻是今日來了行宮,便送來了宮膳。
“不想吃就别吃了。”一股煩躁之氣湧上季濉心頭,他冷冷地說了一句。
林臻面色未有絲毫的變化,仍垂眸專注地吃着眼前那盤菜。
也不知是哪裡來的火氣,季濉倏然揮手将那碟子香芹掃落在地。
瓷碟碎裂的聲音驚動了守在門外的侍衛,連忙拔刀沖進來,卻又被季濉的一聲怒喝斥退出去。
林臻尚不知她是何處惹惱了季濉,隻定定地瞧着面前陰晴不定的男人。
季濉騰然起身,拂袖出了營帳。
當夜,雁蕩山的衆人便都知曉,大将軍與新婚夫人鬧不睦了。
*
大周朝規定,隻有官職在身且正五品以上的官員才有資格前往天壇祭祀。
祭祀這日,太常寺的禮官将未去參加祭祀大典的官員命婦安置在行宮西側的康泰大殿,設宴同慶。
宴席還未開始,幾個姑娘們聚在一處用帕子掩面輕笑談論着,忽而,不知是誰說了一句,英國公嫡女姜玉嫦到了。
即便她沒能嫁給大将軍季濉,但今日替皇帝主持大典的人可是她的表兄三皇子,姜玉嫦在貴女中的地位并沒有受到絲毫的影響。
聽說她來了,眼尖的幾人立即移步朝她走過去。
她們走得很急,都争着想第一個在姜玉嫦跟前露臉,曲茹芸便被一陣風似的幾個人險些掠倒在地。
她下意識向後扶了一把,胳膊被人扶住,那人似乎也有意幫她。
她回眸正要道謝時,發覺自己此時正抓着一女子的肩膀,不僅如此,她甚至将那女子頭上原本帶着的白紗帷帽掀起了一角。
露出一張有些熟悉的側臉。
半晌,曲茹芸方反應過來,這是季濉新迎的側夫人林家二姑娘林玥。
“冒犯了林夫人,茹芸知罪。”
因着甯士祿的緣由,曲茹芸難免對林家姐妹無甚好感,但無論如何,如今林玥是大将軍府的人,是她一個侍郎之女不能得罪的人。
昨日姜玉嫦要揭林臻面紗時,曲茹芸就在不遠處。
她曾親眼看見,這面紗連姜玉嫦都碰不得,想必定是這夫人的忌諱,如今倒教她給碰了,心下不由得忐忑起來,忙垂眸請罪。
出乎曲茹芸意料,林玥并未動氣,反而直接将面紗揭開了,輕笑道:“不礙事不礙事的,姑娘也非有意。”
林玥柔和的态度讓曲茹芸怔了半晌,直至殿内傳來太監尖利的聲音,她方回過神來,稍稍退後半步,道:“夫人先請。”
林玥并不适應這個稱呼,蹙了蹙眉,這才先一步進去了。
母親去的早,她和阿姐甚少來參加這樣的宴席,這其中并無她熟悉之人,是以,林玥便一直同方才誤撞到她的曲茹芸待在一處。
給仇人為妾,實在讓人不恥,林玥打入殿門,衆人便都避着她,宴席間,倒也有隻戀權勢的,撞着膽子上前與她攀談,“見過林夫人。”
林玥本無心理會,卻也不願給她冷臉,便敷衍着應了一聲。
那人以為攀上了幹系,心内歡喜,便滔滔不絕起來,加之席上用了些酒,一時得意忘形,竟打趣起眼前的二人來。
“說起來林夫人與曲姑娘也算親人了,甯曲兩家已交換了庚帖,不日,林夫人怕是還要喚曲姑娘一聲表嫂呢。”
曲茹芸雖未想到這女子竟如此口無遮攔地将此事在林玥面前說出來,不過,能通過林玥讓林臻知曉此事,也好。
林玥聽罷,沉默良久,将視線徐徐移到曲茹芸臉上,“她說的,是真的麼?”
看着林玥難看下去的臉色,女子這才恍然,林家大姑娘也曾是永安侯世子的未婚妻。她見自己說錯了話,登時酒也醒了大半,忙尋個由頭離開了。
曲茹芸臉色微僵了僵,卻也如實道:“是。”
林玥放在幾上的手漸漸攥緊,忿然道:“阿姐還在侯府中,你們便敢這麼對她,也罷,我要聽表哥親口說來。”
林玥作勢起身,曲茹芸跟着站了起來,抓住她的胳膊,“你不必去問他,是我強要嫁給世子,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