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後遺症
黎霧第一次嘗試握住了這玩意。
沉甸甸的槍把,貼在掌心裡,感覺很奇妙。
這讓她想起四年前的那個初春,一個叫做“薄嶼”的名字,突然躍入了所有人平凡又枯燥的高三生活。她是高三(13)班,他是隔壁的高三(12)班,中間隔着一堵牆壁,那些臉紅心跳的興奮傳言,擋也擋不住。
除了提到他的母親是港城船舶業龍頭家的大小姐,他父親那邊的家族是南城知名地産大亨,這些聽爛了的。
這之外,還有人提及。
他的名字,與國外一位華人天才少年射擊運動員的中文名很像。
晚上回到了家,她偷偷從媽媽房間裡拿出了那台用得很舊的二手智能機搜索,除了他真實的家世信息,什麼也沒搜到。
輸入“BOYU”也搜不到任何。
那天是她第一天沒回家就立刻做作業。
空調太冷了,陳露遞給黎霧一條軟毯,披在她肩膀。
黎霧輕聲說“謝謝”,陳露悄悄和她咬起了耳朵,是張一喆叫她去拿的,稱贊他有眼色多了。
張一喆沒說什麼,兀自臉紅着,對她笑。
男孩子對槍這東西,多少都會感興趣,他擺弄了會兒,照着場地工作人員的安排,小心翼翼給黎霧調試。
黎霧下意識往一個方向去看,薄嶼和周思雨也加入了他們。
她還以為他早就走了。
和别人。
“好了。”張一喆把槍遞給她。
曾傑為這東西發愁,他也順便給他調好了。
黎霧剛試了幾發,也不敢多試了。
聽他們說,這裡15發子彈就要300塊,雖然她玩兒得挺開心的,靶心也一個沒中。也很知足了。
她一如既往說了“謝謝”,平淡又禮貌,接過這槍,轉開臉。
沒看到薄嶼落在她身上的視線。
“……我記得那陣子實習,咱們一起玩遊戲,你好厲害的,”張一喆誇贊着她,“也是玩射擊嘛。”
黎霧微微窘然,笑:“沒有吧。”
“對呀,我和薄嶼都打不過你!我記得有一次我和他在你對面,你一槍就給他放倒了,有印象嗎?”
“嗯,有的。”
砰砰砰——
子彈很快消耗殆盡。
最後兩發中得很漂亮,圍觀的都為她開心。
“厲害啊!”
“黎霧!”
“你這能趕上專業的了——”
“……别笑話我了,”黎霧也笑,放下槍,“20發就中了兩發。”
今晚這麼多人,廖薇薇沒想到這家靶場這麼貴,到底錢包吃了痛,牙根子都抽起了涼風。
大家也決定随便過過瘾就作罷。
原本催了三五遍讓他們清場的老闆,這時突然又一臉笑呵呵進來了。
“帥哥美女們,你們繼續玩吧!”
“其他人我都先清走了——”
衆人驚訝:“不是說到時間了嗎?子彈都用完了。”
“剛才你可不是這副嘴臉!”
“說真的一個人20發,一眨眼就打完了……”
老闆解釋:“有人包場了呀!”
“誰呀。”
砰——
一聲清脆幹淨的槍響落下,正中紅心。
“……”
全場靜默。
砰——
砰砰——
又是利落的三聲,隻有其中一靶,歪了那麼幾毫米。
淡淡硝.煙味從空氣中溢散開來。
黎霧現在還記得南城暴雨那天,他們窩在酒店,看了一整場的射擊比賽。
當然那天晚上,她也被他折騰的不慘。
方才連一身腱子肉的男生,端起來都連連叫苦的那一把氣.步.槍。
此時穩穩落在薄嶼的肩頭。
他深邃的眸鋒在集中在前方靶心的那一瞬間,陡然都變得銳利起來。
至少黎霧沒見過這種表情的他。
冷峻,專注,像是發現了他的獵物。
令人心驚膽顫。
砰——
最後一聲落定,又是正中紅心。
他的視線緩緩地收了回來,散漫滑過她的臉時,她甚至有那麼一刹那感到了害怕。
平時那麼吊兒郎當的一個人。
“……慢慢玩啊,”老闆往常見了太多,這一刻都感到了吃驚,趕忙收回神緒,“你們一起的這個帥哥給你們包場了!子彈管夠!”
走之前,還怕薄嶼反悔似的。
“帥哥……子彈還是20發300一結算哦。”
有隔壁學校和老闆相熟的,嬉笑怒罵道:“你知道他誰嗎?人家南城地産少爺,跟你差這個錢?沒他老子都沒你這家店開在這兒——”
老闆一臉的吃驚惶然。
“……啊?”
一夥人才澆滅沒多久的興緻又重燃,廖薇薇都猛然興奮起來了:“——既然都愛玩兒,那咱們分個組呗!兩個三個一組你們決定,順便給薄嶼省點錢,也别用那麼多子彈了。”
她都覺得肉疼。
廖薇薇還過來搡黎霧一下,笑眯眯的:“記得替我謝謝他啊?這麼多人,省下來的錢都夠我買個LV送我自己了!”
黎霧覺得風好像都熱了點:“那邊不是有他室友……”
無論兩個三個,都心照不宣挑走了自己想挑的人。快畢業了都知道,有沒有那意思的,互相有好感的,或許一個多月後畢業,都可能見不到了。
隔壁學校的男生們也來加入他們,認識不認識的,甚至在手機上搜了個羅盤的小程序來挑隊友。
“……黎霧!”陳露旁邊跟着張一喆、曾傑,招呼她過去。
黎霧還沒動作,耳後就猝不及防地落下了一聲。
淡淡冷冷的,還那麼懶懶的。
“——過來我這邊。”
黎霧沒辦法了,她舉起手機屏幕,匆匆對他們示意,微笑。
然後亂中被他給拽着過去了。
“張一喆,我怎麼覺得他倆有點奇怪啊,”曾傑這下疑惑了,“薄嶼和黎霧……很熟嗎。”
陳露:“不熟吧……?我都沒聽黎霧主動提過薄嶼。”
張一喆看了他們一會兒:“沒有吧……我們三個來之前還一起拿蛋糕去了呢。”
“那可不一定!”曾傑嬉笑開玩笑,“說不定薄嶼之前就背着你……他早知道你喜歡黎霧了啊。”
“曾傑,你别這麼說,薄嶼怎麼可能是這種人。”張一喆嚴肅地說。
——他就是比較受女生歡迎罷了。
張一喆失落地在心底補充。
“好好,我不說了。”
這邊,黎霧在薄嶼身邊站定了。
她左顧右盼了一圈兒,沒再看到有人和他們一起。周思雨被隔壁學校的幾個朋友給拽走了。
“你看什麼,”
薄嶼磕了磕那槍管,試了試在手心的重量,重新架回肩膀上,“有人敢跟我一塊兒?”
“确實沒有,”黎霧對他笑,“你太厲害了嘛。”
“說的是心裡話,怎麼聽着像在罵我。”薄嶼沒好氣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