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魂不會做夢。
當睡着後,他們能看到的隻有殘念——自己如同旁觀者般,看着那些殘缺的記憶在眼前一一上演。
夜風吹開窗簾,左時寒看見了一輪明月。
皎潔的月光傾瀉進室内,左時寒微微側過臉,就能在不曾開燈的房間中看清祝饒的神情。
祝饒就好像一株枯木般,呆坐了一個晚上。
月亮徹底落下去的時候,祝饒說:“我想,我們最好分開冷靜一下。”
……
“醒一醒,喂,醒一醒……求你别再睡了……”
說話的人聽嗓音好像快要哭出來了。
左時寒是被人推醒的,他眼睫顫了顫,緩緩睜開眼,調酒師驚恐的面容映入眼底。
看見左時寒醒的那一刻,調酒師長舒了一口氣,一下子脫力險些跌坐在地上。
他迎上左時寒不解的目光,一隻手還抓着他的肩膀,另一隻手顫顫巍巍地指着左時寒身後:“你、你身後……”
左時寒回頭看去。
震耳欲聾的音樂後亂糟糟的人聲不知是什麼時候消失的,整個酒吧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分散在卡座、舞池種種地方的人如木頭人一般停下了動作。
左時寒身後就是一個要走向吧台的人。
他看見了一張空白的臉,而此刻肉眼可見之處,除了他與調酒師,全部是這樣的無臉人。
左時寒興緻缺缺地把視線移開了。
調酒師很是崩潰:“你就一點都不怕的嗎?”
給點正常人的反應呀!
左時寒的回答是搖了搖頭。
調酒師抹了把臉,讓自己的表情不要太猙獰。
“我們現在好像不在酒吧了。”調酒師聲音發着顫,“雖然看上去好像還是酒吧,但是我在這裡工作了很多年,我發現有的地方跟真的酒吧完全不一樣!”
調酒師說着還舉起一隻調酒杯證明自己說的話:“我們酒吧的調酒杯都是定制的,上面會刻着調酒師的名字,這個杯子很早就銷毀了,因為它的主人……它的主人……”
調酒師咽了口口水:“它的主人在一個月前就死了!”
左時寒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調酒師:“……”
當對方表現得太過平常,他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沒見過世面。
左時寒問:“祝饒呢?”
“我沒看見他。”調酒師說,“我沒敢去找,但是這裡好像隻有我們兩個人……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突然之間就變成了這樣……明明上一秒我還在調酒!”
左時寒道:“這裡是鬼墟。”
“鬼墟?”調酒師愣住了,“什麼是鬼墟?”
左時寒沒有回答他,拂去調酒師抓着他肩膀的手後,左時寒離開了椅子。他攏了攏披在肩上的風衣,平靜地掃視了一眼酒吧,說道:“不應該隻有我們兩人。”
調酒師從吧台後跑了出來,幾步跑到左時寒身邊:“還有誰在這裡?”
左時寒閉了閉眼:“兩……三個人。”
左時寒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把靈也算了進去。
進入鬼墟的人和鬼被分配在了不同的空間裡,左時寒思索片刻,決定先去找祝饒。
他側過臉問調酒師:“酒吧有幾層?”
調酒師不明白左時寒為什麼問這個問題,但還是如實回答:“算是有三層吧……地面上兩層,底下還有一層放酒和雜物的地下室。”
左時寒微微颔首,擡步走到了雕塑一般的人群之中。
“喂,你、你……”調酒師說話都結巴了,欲哭無淚。
他剛才死守在吧台裡,就是因為不敢往哪些一看就詭異無比的人中走,但是他也害怕落單。調酒師咬了咬牙,還是跟上了左時寒。
“那個,你叫什麼名字?”調酒師問,“我叫李閑。”
調酒師聲音壓得很低,生怕驚擾了周邊的“人”。
“左時寒。”走在前面的少年回道。
“姓氏挺罕見的哈。”李閑一邊說着,一邊小心避開周圍的人體。然而酒吧内實在是太過擁擠,竭力避免肢體也時不時會相撞,感覺到人體的彈性更讓李閑心驚肉跳。
觸感和人一模一樣……可是他們看上去,有那點像人?
走在前面的少年就好像一片輕飄飄的樹葉,那些人體連左時寒的衣服都沾不上,李閑顧這顧那,反而要跟不上左時寒的腳步了。
一張張沒有無關的臉從身邊掠過,舞池邊五顔六色的燈光打在一張張慘白的臉上,李閑覺得自己簡直身處地獄之中,恨不得閉上眼睛不去看眼前的一切,他終于忍不住幾乎是哀求地對左時寒道:“我們還是回吧台吧,這裡看上去也太不對勁了!”
左時寒腳步不停:“吧台沒有人。”
“就是沒人所以過去啊!”李閑喊道。
左時寒沒再回答他。
李閑無可奈何地細想左時寒那一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想明白的一瞬間,出了一後背的冷汗。
除了客人們都不能動不能說話以外,酒吧和平時最熱鬧的時候沒有差别。那個時候吧台邊也會坐着一圈人,但是剛才吧台隻有他和左時寒。
李閑一路看到了不少服務生裝束的人,可見凝固住的人體除了普通客人還有工作人員,但是彤雲生意最繁忙的時候吧台裡會有三個調酒師,為什麼剛才吧台内除了他就空無一人?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吧台附近幾乎有一條真空地帶,地上就像是劃了一條禁止入内的紅線,沒有人越雷池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