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期而至。
前一秒分明明朗,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雨欲摧城。
因為是突發情況,很多人是沒有随身帶着雨傘的。
哪怕經曆過一遭的姚盞年也是随着一聲雷響驚起,才擡頭去看窗戶。
圖書館有人見勢情形不妙,倉促起身剛想着收拾東西準備離開,下一刻,已然電閃雷鳴起來。
姚盞年望着迅疾而來的雨勢,瓢盆雨滴如細雷哐哐砸擊着他面前偌大高度的玻璃窗戶,一時間被迫安穩如山。
仍舊在一樓落地窗旁邊座位上有氣無力的趴着翻書看,滿腦子拉格朗日中值定理。
……好像錯頻了。
算了,反正能用。
沒一會兒功夫。
耳畔淨是淅淅瀝瀝斜雨敲打聲。
但在某一時刻間隙裡,姚盞年敏銳覺察到了,撲簌簌裡隐約夾雜上了幾聲旁的人為的、似清脆骨節“彭彭”叩擊玻璃的聲響。
他支棱起來身形,回頭,一道熟悉的身形闖入目光裡。
喻羽書舉着傘,雨串沿着傘骨淅淅瀝瀝而下,濺在大理石鋪成的花壇小道上,呈現出來片刻漣漪。
他站在落地窗外,手指關節尚且屈叩在玻璃上。
隔着玻璃,看到屋内人終于察覺到了他的存在,于是彎着眉眼看着他。小叔一身服帖精緻的淺色西裝筆挺款式典雅,襯得喻羽書更顯青年貴氣。
隻是像是要去參加什麼商宴。
被風吹在衣服上了幾塊潮濕印子,打理妥貼的發絲也摻進去了些雨色,卻并不顯狼狽。
……小叔!
姚盞年唇角不由自主勾起笑容,站起身來。
玻璃上冷熱沖突,内裡的一層晶瑩玻璃裹挾上了朦胧水霧,屋内少年飛快收拾着桌子上的東西。間隙,指尖匆匆劃過玻璃,人體溫度瞬間潤化了玻璃上的水霧,沿着輪廓恢複清晰。
喻羽書無奈看着屋内人幼稚且堂堂皇皇地,在水霧玻璃上,給他畫了個心形圖案。
“小叔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都淋濕了,你打個電話直接讓我出來找你的車就行……”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打?”
喻羽書甩掉傘上水露,随手扔在了車後座那邊,關上駕駛座位置車門,空調始終開着,前窗雨刷開啟。
喻羽書無奈打斷面前人難得的絮絮叨叨、叽叽喳喳:“你看看你兜裡的闆磚,有沒有收到過我的消息……而且,你又沒有随身帶傘的習慣,怎麼過來,書包舉腦袋上硬莽過來?然後過兩天就立馬生個幾千幾萬的‘小病’來折騰我。”
他對姚盞年的心路曆程向來拿捏得十拿九穩。
姚盞年摸出手機,發現是因為屏蔽靜音了,此刻消息框才簌簌彈出一堆消息,除了形形色色的社會新聞和廣告推送,便是備注是小叔的特别關注的各類消息。
于是瞬間閉了嘴,朝喻羽書眨了眨眼,笑的很乖。
因為暴雨路況形勢不妙,車窗外雨霧朦胧,但豆大雨珠變成了綿綿形态。
駕駛座上的人卻并不急着趕路,螞蟻速度随着前面堵塞車流一點點挪動。
他姿态松弛筆挺的倚靠着椅背,帶着難得表露在面上的倦懶,窗外錯亂車燈昏芒落在他的側顔上,潮濕給眸光都染上了一層平緩潤澤情緒。
平穩打着方向盤注意着四周道路安全,任由副駕駛上的少年主動時不時折疊幾下紙巾,探過身來,細細給他簡單收拾着身上。
良久,喻羽書斟酌了會開口:“你想回家清靜地看會書,還是今晚上跟我回一趟老家?不住在那邊,但會離開的很晚,我帶你去住賓館,明天我去上班時候就把你送回圖書館。”
手下動作頓了頓,姚盞年模糊想起來了今晚上的事。喻羽書看着他忽然啞言,又開始發呆,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這種事有什麼好糾結的?
于是上手屈指,輕敲了敲面前人的腦門:“年年,回個神。”
姚盞年縮了下脖子,飛快撲閃着睫羽,茫然擡眸,“嗯”了一聲,疊了疊手裡潮濕的紙巾:“……我肯定跟着你啊……那個,是有什麼急事嗎,我也能跟着去嗎?”
“你為什麼不能跟着去。也沒什麼,生意桌上應酬的事,但需要我露個面。
你可以随便在場上逛,不喜歡這種場合的話,二樓好像有一間在我還是學生時候住過的房間,就是估計好久沒被打掃過了,我找人收拾收拾你上去躲清靜。如果散場的太晚覺得困了,你就先自己休息,等散席之後我上樓喊你。”
是在小叔家裡辦的宴會?
姚盞年聽出來門道,坐回副駕駛抱着書包搖了搖頭,主動請纓:“那我上樓打遊戲去。”
郊野外,路過棧橋景緻,柳暗花明,突兀出現了意料之中古典低奢模樣的别墅群區。
姚盞年舉着傘亦步亦趨跟着喻羽書,傘面傾斜,他自己半個肩膀濕漉漉一大片。小叔跟門衛寒暄打完招呼,帶着他穿過了花紋複雜的镂空鐵栅欄門。
姚盞年隻是潦草環顧了眼四周,心不在焉地,模樣明顯就是對四周興趣都不是很大。
喻羽書原本想先帶着人逛逛的,結果見姚盞年隻是拎着背包形影不離地跟着他,像個害怕陌生環境所以寸步不離跟着媽媽的喏喏小崽子,目光也時不時停留在他身上。
話都自動少了很多。
……隻能不為難人了,直接把人帶去了後門,給了一串鑰匙,告訴姚盞年二樓他曾經的卧室位置。
在彎彎繞繞的走廊裡。
姚盞年回憶着被叮囑過的上樓後直走到盡頭,左拐,從頭數到的第五間。
在看到布滿灰塵,顯然許久無人打理的放置在門前的地毯和已然布滿塵埃層的門闆,而對比四周近乎嶄新的其他房間時,忍不住蹙了蹙眉。
系統冒了冒頭,也遲疑着:【……哇。】
姚盞年落在門口。
後知後覺意識到,實際他自己,并不怎麼了解喻羽書往年的經曆,成長環境。
他知道的消息與評價,也隻是同外界對小叔一樣的:天之驕子,名校金融系優秀畢業生,顯示接任子公司正式踏入行業新貴大門,年青有為,然後又憑借出色商業頭腦,對外自辟新商業領域,對内一路升任到總公司,坐穩第一把交椅位置。
性情也是廣為人知的為人親和好說話,但在商業場上手段又格外雷厲風行,寸步不讓,一切人生經曆都看着格外顯得順風順水,水到渠成。
打開房門,鋪面而來的便是塵灰氣。他猝不及防往後退了兩步咳嗽着,才擡眼看——幾件基礎家具都蒙着一層灰,喻羽書曾經的房間也有點出乎姚盞年意料的……小。
不光光是相比于這個偌大庭院的總面積,哪怕是剛才他在下面随意掃過一眼的廚房,都肉眼可見的比這個寬敞将近一半面積。
……對于小叔這種家庭環境的人,自己的屋子卻是僅僅擠進來兩三個成年人,就會移動不了步伐的誇張模樣。
屋内隻是簡單擺放着一張鋪着單薄純白色被褥的單人床,緊挨着的便是書桌,上面同體連接着的書架上滿滿當當擁擠着金融專業書籍。
姚盞年随便取下來一本打開,紙張明顯有被頻繁翻閱的痕迹,上面留下的批注字迹密密麻麻,意外的是與主人溫潤外表不一的鐵畫銀鈎風格,很有力度落筆鋒利。
那樣耀眼優秀的小叔,卻并不是如他所猜測的那般,是被家裡人寵愛着、萬衆矚目着長大的。
……他還以為。
……算了。
但是.....
“……今天這個宴會是個好機會,”
姚盞年恍若在自言自語:“那時候的事情有蹊跷,為什麼偏偏是在小叔出差那會兒功夫出事……是去跟人談合作的?項目對接人是誰、談的是誰家公司的、什麼業務合同,之後我去查,卻都沒有翻出來任何水花……像是在意外發生之後,所有關于這場災難的一切都銷聲匿迹掉了。”
系統湊近人,大腦cpu同樣飛速運轉:【……所以,是在懷疑跟咱小叔有聯系的項目合作人嗎?那些其他公司的大老闆?】
“雖然不清楚下面那些人的公司的生意具體是做什麼的,但按照小叔的說法,這次市面上來參宴的、大小公司來的還算全面,說不定就有未來的幕後策劃人......就算沒有,會不會能知根知底一些這個領域的具體情況……”
【我陪你我陪你!那咱們收拾收拾下午,我去翻翻倉庫,你總不能就這個模樣下去吧。】高高舉手手。
兩個人縮在屋内鬼鬼祟祟絮絮叨叨。
姚盞年反鎖了門,自顧自的簡單收拾打掃了下房屋。
系統翻完家當回來,姚盞年一回頭,就看到床上多了套嶄新款式的、大概率是用之前做任務時候的殘餘積分,換到的現實時間線的純黑西裝。
“……有點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