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榕川隻是被車子經過時,那一瞬間的冷風給吹了個激靈。
接下來又迅速融入無盡的炙熱中。
好在富人區綠樹成蔭,倒也沒多曬。
聒噪的蟬鳴拉拽着葉榕川的思緒,仿若回到舊年夏日。
他躺在家中冰室的搖椅上,手執書卷,年僅十二歲的太子殿下跪坐在不遠處的書案旁,一臉苦大仇深的謄寫大理寺重案。
太子姓白,單名一個‘桁’字。
白桁按照先生的要求,抄了一會兒書,實在覺得太難太拗口,于是忍不住走神,咬着筆杆子,悄悄擡眸打量那位兩年前連中三元、名滿上京城的狀元郎。
他長得好俊俏,特别高,那躺椅——他見父皇趟過類似的,腳離下面還有段距離呢。
可狀元郎葉榕川躺在上面,一雙長腿無處安放,隻能委屈的蜷起來。
即便如此,他雙腳還是踩在地面上的。
白桁心道‘父皇莫怪,兒子并非故意拿你跟狀元郎做對比的。莫怪莫怪。’
白桁見葉榕川似乎在打盹,沒看自己,于是小心翼翼地挪了挪屁股。
跪坐這麼久,雙腿都麻了。
“還想被罰?”語調松散,帶着一股懶洋洋地調侃。
吓得白桁一個機靈,趕緊重新坐直了。
“沒、沒有。”白桁一張小臉皺成苦瓜。
葉榕川屆時剛從江州、常州、允州卸任知州,述職歸來,下一步是進入大理寺。
在任命下來的這段時間,皇後便讓他教小太子讀書。
原話是——“本宮把兒子教給你了,你便是他的先生,他若調皮,該罰該罵,一切由你處置。”
葉榕川十七高中狀元,又外派兩年,今年十九歲。
雖說比太子白桁年長七歲,但論起輩分資曆,這句‘先生’還是有些擔當不起的。
不過,有皇後口谕在,他隻能硬着頭皮‘管教’太子殿下了。
此時,見白桁對自己如此敬畏,葉榕川長眉一挑,居然對小孩生了幾分憐惜之心。
葉榕川想,第一日就不用把學生管這麼嚴了。
總歸太子以後是要當皇帝的,又不是做大理寺卿,不需要對律法與案件等了解的這麼透徹。
他扔下書本,起身道:“走,咱們去釣魚抓王八。”
白桁驚呆了:“釣、釣魚?還、還能抓王八?!”
從小到大,他每一日都有無比繁重的課業,釣魚等消遣事兒都是從來不許碰的。
再說,他實在怎麼都不能把‘抓王八’這件事跟眼前光風霁月、宛如谪仙的狀元郎聯系在一起。
葉榕川:“怎麼,你不想去?”
“去去去!”白桁激動的站起身來,腿上一個不留神,碰到桌腳,‘咚’一聲摔在地上。
葉榕川:“???”
正想着,耳邊忽然傳來‘咚’地一聲悶響。
葉榕川循聲看去,隻見一個身量薄瘦的少年腳踩一塊闆子,速度極快得撞上旁邊的行道樹。
“?”
葉榕川驚呆了。
他下意識以為這闆子跟那地鐵一樣,是什麼類似于話本中‘飛劍’一般的傳奇玩意兒,走近一看,才發現闆子下有兩串輪子。
而少年就是在這裝了輪子的闆兒上保持平衡,并不斷前進的。
當得知這不是話本中的傳奇飛劍後,葉榕川頓時沒了興緻,繞過‘抱樹’的少年,繼續朝雇主家走去。
拐彎後的第一家就是雇主住宅,葉榕川在一點四十分時按響了門鈴。
·
“靠,這段路以往都沒人走,怎麼會突然上來個人?”
因為緊急避人而撞樹的白樂桁拍拍身上的土,從地上撿起自己的滑闆,再次練習了不到十分鐘,手機忽然震動起來。
——電話。
“陳爺爺,怎麼了?”
那邊說了什麼,白樂桁一臉的不情願,“不是說好我早上背了單詞,下午就能玩滑闆了嗎?”
陳明善哄小孩一般的說:“您已經玩了快一個小時,肯定累了。回來吃點水果,休息一下,上兩節課再玩。”
五十多歲的中老年人不懂十六歲小孩的精力,白樂桁嘟囔道:“我感覺自己才熱了個身。”
陳明善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大太陽,再聽聽樂桁小少爺那句‘才熱身’的話,心裡莫名的泛起一股羨慕和酸澀。
年輕真好啊。
“家教老師已經來了,樂桁少爺,您先回來,上完課再玩。”
白樂桁歎了口氣,他這人吃軟不吃硬,要是爹媽下命令跟他說,他青春期的脾氣一上來,指不定就開始跟爹媽對着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