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秋靈籁本以為自己還要再費一番口舌,沒成想,先生答應得這般爽快。
果真如先生所說,那日的滿星河和落星林為他送來誠摯的祝福,他的好事不斷,先生吉言生效,萬幸。
平時懶懶散散的氣息完全被喜悅替代,給白扶靈幫忙的時候,手腳麻利得不知比往常快多少倍。
白扶靈饒是再懶得洞察人的心思,也感受到面前之人的歡喜。
秋靈籁離開了已經許久,白扶靈以為他與他也不過隻是萍水相逢。
所以當他再一次看到秋靈籁出現在空靈谷谷口時,他就在想,他們的再次重逢,會不會就是………所謂緣分?
————
他們離開的前一日,一場雨泠泠而落,像一首缱绻無眠的調子,帶着一絲透骨的涼意。
雨水落在竹屋前的青石闆上,如同碎玉般的聲響,一下一下砸在白扶靈的心頭。
白扶靈拿起一把竹傘,轉身對秋靈籁開口:“待我先去與扶桑爺爺和扶桑奶奶還有一衆精靈道個别。”
秋靈籁颔首,也拿起一把竹傘,對上白扶靈探究的目光,他漫不經心地道:“送送你,送你到竹屋門前那棵杏樹旁我就回來。”
就這樣,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門,到杏樹旁後,白扶靈轉身看了一眼秋靈籁,發現後者将傘面放得很低,根本看不到他的神色,不甚在意地轉過頭,向前走去,沒再回頭。
秋靈籁等到白扶靈的身影漸漸遠了,他才将傘略略舉高,緩緩擡手,聚攏四指,彎成了滿月的形狀。
隔着細碎的雨絲,輕輕地将前面那道清瘦如竹的身影攏于掌心,進而又放到心口。
薄嘴微動,似是在喃喃自語:“先生啊……”
“我、的。”
他呀,會一步一步,精打細算。
慢慢接近,不知不覺地侵略,最後将先生占為己有。
他說過的,他最喜細水長流。
所謂一葉知秋涼,落星林中的梧桐樹已經開始落葉,滿地黃葉堆積,徒增幾抹離别的傷痛……
“靈靈啊,你為何要離開?!老夫舍不得你啊……”
落星林内,全都是扶桑爺爺鬼哭狼嚎的聲音,中氣十足。
周圍是各種樹、草以及萬物幻化出的精靈,天空中依舊飄灑着雨點,棕榈樹精靈便将自己葉子聚在他們的上方,避免被雨淋濕。
雖說雨水是挺滋潤的,但有些草木不喜多水不是。
所以作為一個明白事理、會替其他精靈着想的好精靈,他索性全都用葉子給罩住,罩出的空地也好讓他們好好跟靈靈告别。
隻是這扶桑老爺子好吵啊……
“靈靈啊,不走不行嗎?”
“一想到你要走,老爺子我的這心裡就如吃了那苦不堪言的黃連,難受啊!”
“靈靈,你還是别走了,你不在,我連個說心裡話的人都沒了......”
那可不,扶桑爺爺隻要被扶桑奶奶嫌棄了,亦或者是欺負了,準會拉着白扶靈在空靈谷最深處的角落裡,一把鼻涕一把淚,十分凄慘地将自己所遭遇的一切再重新數落一遍。
白扶靈一走,暫且不說沒個知心人,要是嘴上再沒個把門兒的,其餘精靈又喜歡閑言碎語,一不小心又抖到扶桑奶奶那兒,那不是自讨苦吃,在苦海無涯的路上愈走愈遠!
且要是不解決了,他這心裡話定會越憋越多,最後要是得了心病,也沒精靈會治呀!
一想到這兒,扶桑老爺子心裡越加苦楚,聲音更是異常凄婉,與那子夜時分,空山中的子規鳥的哀切叫聲有異曲同工之妙。
扶桑奶奶不忍直視,直接踢了一腳老爺子。
老爺子吃痛,瞥了一眼踢他的人,安安分分沒再說話。
扶桑奶奶才緩緩開口:“當真想好了?不怕更加失望?”
白扶靈搖搖頭,眉眼溫潤,雨水打在傘面上,發出淅淅瀝瀝的聲音,與之而來的,還有他溫和清朗的嗓音:“太陽每日都可東升西落,我的心可能也會死灰複燃。”
轉而擡眼看向遠處:“這世間,或許真的有我沒注意到的希望。”
他淡色的薄唇微微勾起一抹清淺的笑,看着面前的兩位老者,語氣是前所未有的認真:“而且,我既然都已經見過那芸芸衆生最醜惡的嘴臉,總歸有了防備。這麼久的時間已經過去,而他們對待自然的态度,應當會……有所好轉的吧……”
聽到白扶靈說出那句“最醜惡的嘴臉”時,扶桑奶奶和扶桑爺爺皆是一頓,在内心歎惋:“他們的靈靈怎會遭那種罪呢……”
目光柔和地看着離他們幾步之遙,正與其他精靈交談的白扶靈,随即又輕歎口氣。
靈靈這人總是心口不一,嘴上說着讨厭人類,可真有人受傷恰好被他遇到的話,又會為了說服自己,找個八竿子打不着的理由将人給救了。
事後又是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樣。
還真以為他們二人不知道他偷偷救人的小動作?
他啊,怕是從未放棄過對人類的期待和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