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夫腳步不停,出了吉祥街,就是縣城主幹道之一的北門大街,連接城北承德門這裡可比方才繁華,行人往來紛紛挨肩擦背,商鋪小販叫賣此起彼伏,叫宋沂仿佛重回上輩子的商業街,眼睛都有些看不過來。
衛媽媽也不與人聊天了,上前給宋沂一一介紹,哪家茶館請的說書先生好,哪家酒肆肥豬下水菜食香,還有絲綢絹花鋪、金銀首飾行、皂角香油店、水晶眼睛鋪等等,一路行來一路講,宋沂越聽越心堵,嘴角一個勁的往下耷拉,還真是商業街,東西可真全。
大半條街看下來,愣是沒叫她找出一個記憶裡能填補的行當,像什麼做肥皂煮下水燒玻璃的法子全都有人在做,能掙錢的早早就有人開了鋪子,亦或是街邊散賣,就連最常見的雜貨鋪都有好幾家大店,宋沂悔恨的捂着腦袋,她生晚了啊!
但凡早個幾百年,不,早個幾十年也行,偏生是在這經濟繁榮的年代,各色貨物齊全,新鮮東西俱有,叫宋沂這個穿越的竟全無發财的餘地。
衛媽媽不知道轎子裡頭大姑娘捶胸頓足的悔恨,她見簾子落下還以為宋沂是看累了,吆喝着轎夫趕緊前行,左拐去了前倉街,在當鋪邊上的一家小葉雜貨鋪停下,自己體貼的去裡頭捧了一竹籮的玩具過來給宋沂挑揀,省得她還要下轎行走。
那鋪子夥計也熟悉衛媽,笑呵呵的也跟着捧了一籮出來自誇道:“小姐請看,不是小的大話,滿縣城裡屬我們家貨最齊全,東西也最精細,不像那挑擔子賣的那樣粗糙,毛喇喇的紮人。”
宋沂也分不清他口裡說的真假,隻看衛媽熟門熟路選了這店,之前應該東西也在這家購買,她一邊選揀一邊詢問夥計價格,好一會兒才選中了個老竹根做的陀螺五文,一個大紅雞毛毽子五文,一根檀木玉蘭花發簪十二文,一包一色一根的絲線二十文,還順帶手買了手帕,絲綢的貴些,要十五文一條,宋沂買了兩條,香色挑線的給衛媽,桃紅同心方勝的給自己。
那夥計也不用細算,掃一眼就出了總數,“一共七十二文,還是給您記賬上。”
“不用,我這裡有。”宋沂出門時特意把自己荷包帶了出來,裡邊是她曆年積攢下來的壓歲銀锞子,冉母從不拿去,隻讓她自己好好收着,零零碎碎也不知道有多少兩,這會索性遞了出去,叫衛媽順手讓夥計用戥子稱稱,她心裡好有個總數。
出乎宋沂意料,她的身家竟頗為富裕,小荷包裡的碎銀成色都很好,折價算來差不多能抵官銀三兩六錢,足夠買二百四十條手帕,一千多斤大米,夠一家三口吃上小半年的飯。
了解了具體行情,宋沂也不想再逛,大街上人多走得慢,衛媽媽便叫牛家兄弟兩個往中間巷子走,這裡連着高井巷,可比外邊繞道來得快。
剛起身,忽然間就聽隔壁鋪子吵嚷起來,噼裡啪啦一陣摔東西的響動。
喲,有熱鬧看嘿。
衛媽媽也不急了,踮着腳就往那邊看去,隻見鋪子裡邊踉跄跌出來個清瘦漢子,帽子歪着,衣裳松着,臉上帶着幾縷紅痕,顯得十分狼狽。
夥計一瞧就樂了,"這是香材鋪的鄭掌櫃,恐怕又挨他家河東獅子打罵,這個月好幾回了,回回臉上都帶紅。”
“哎呀,哎呀,這樣兇狠。”衛媽聽得都咋舌,“想來是他外頭包了花娘所以惹怒了娘子?”
“哪裡呀,”小夥計搖頭,十分可惜道:“原先這鋪子老掌櫃是他叔叔,大過年的不知怎麼喝醉了酒,倒在巷子口一夜硬生生給凍死了。老鄭掌櫃無兒無女的,這鋪子便叫他侄子接了手,可這人先前隻是個窮書生,他哪裡做過什麼香料生意,又不懂裡邊的行道,又沒他叔叔照應,鋪子生意是一日不如一日,聽說這個月還賠了幾樁,怎麼不叫他娘子發火生氣,啧啧,估計再過幾日就該關鋪子走人喽。”
小夥計幸災樂禍,他在這鋪裡就是做二十年都沒法成個掌櫃掙個鋪面,偏偏眼睜睜見着有人天上掉下個鋪子來,怎麼不叫他眼紅。
“也未必是不會做生意,你想想,縣城裡香材鋪子有多少家,眼見着能少一家,其他店怎麼不願落井下石,說不得就下了黑手,巴不得他趁早關門。”葉掌櫃倒是說了公道話,畢竟要是他家街對面的大田雜貨鋪換了年輕面生的掌櫃,他肯定也想試探試探。
難得看場熱鬧,況且周邊夥計多是羨慕心裡泛酸的,便故意不去幫忙勸和,隻站在邊上看個正經掌櫃的焦頭好戲,宋沂聽了半場,她倒覺得姓鄭的是個好脾氣。
這樣鬧也沒見他生氣還手,隻是跑到外頭躲避,自己在外丢臉也不管,隻朝裡邊耐心勸說道:“好娘子,你生氣歸生氣,可千萬别砸櫃台上的東西,那是我叔叔好不容易收羅來的香樣,砸壞了賣不出去你心疼,若是傷着你了我也心疼。”
“呸!不害臊。”
衛媽媽揉着耳朵猛啐了一口,叫牛家兄弟快步前行,我的菩薩呀,什麼亂七八糟的話,聽得她都有些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