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我聽外頭口裡常罵這些鋪子勢利，去了倒還蠻和氣。”宋沂狀似無意的感慨了一句，牛大咳嗽了兩聲，忍不住悶聲道：“小姐，你坐着轎哩，他們一看就知道您有銀子，怎麼不殷勤。”

轎子一坐就要好幾十文，頂人一整天的工錢了，誰願意沒事閑坐這個玩。

很好，又是一個提醒，宋沂完善着自己的計劃。

多虧了挨着運河的緣故，延清縣的香料倒沒有兩京那樣昂貴，像是尋常的複合香，例如茉莉梅花等，一斤也隻要二兩；冰片，麝香之類價格貴些，一斤六至八兩也能買到；像烏木降真香就貴多了，一斤足要二十多兩官銀，且數量稀少，便是大店也沒有幾斤餘量，若要還得先寫文書預定，他們好去府城那邊調配。

畢竟縣城挨着府城，就過兩道門的距離，若是城内有什麼需求，跑一趟府城就是了，何苦在縣裡要貨，既然如此，備那些貴料子何苦來，空放着還容易走氣虧損，不如低價香料買的人多。

宋沂轉了一圈才回至高井巷子，那鄭記鋪子裡的掌櫃夫妻今日倒沒有争執，隻是店鋪門前越加冷清，人來人往都不往那裡頭去，牛大過去喊人時，鄭掌櫃都有些沒反應過來，頭也不擡以為是來打聽路的。還是他娘子率先反應，瞪了人一眼自己跑将出來，氣也沒喘勻的就在簾外笑道：“小姐要買什麼香？”

“你這店裡有什麼香？我有心想定一批好送人，卻怕你這裡量不足，耽擱了我的事。”

“瞧您這話說的，”鄭掌櫃娘子聽得心花怒放，連忙道：“有，有，您放心。”她一邊說一邊朝裡頭喊話，“鄭老二，快将賬簿拿出來，我好回小姐話的。”

真是奇怪，按價格她這邊與那廟旁兩家店鋪差不齊，香料看着也和那幾個夥計捧出來的差不多，怎麼就沒有生意？

宋沂現在是大客戶，她把話一問，鄭家夫妻豈有不回的，隻是面色有些僵硬，“許是我們倆年輕，先前叔父做的客人放心不過，所以……”

不用再往下說，宋沂全明白了，普通人家沒事兒熏什麼香呢，就連她家不也沒錢買嗎，就是香，頂多也就去貨郎亦或是雜貨鋪裡買散的，偶爾才狠心去正經店裡買一二錢。

香材鋪子要是靠她們恐怕就要餓死了，真正能撐住生意的是大批量長期穩定的客戶，像地主鄉紳家裡，商戶花娘屋中，新換了鋪子掌櫃，少了這些客人，當然影響生意。

照這樣看，鄭掌櫃上頭确實沒人，但凡他能巴結個文書衙頭，也不至于這樣被人小瞧。

卻不知人品如何，有沒有這個膽識。

宋沂也不點頭，隻道：“既然如此，那我回去想想。”

掌櫃娘子見又沒做成生意，臉色當即垮了下來，鄭掌櫃倒強些，他這段日子吃夠了冷消息，“也好也好，您去其他店裡瞧瞧。”

雜貨鋪裡的夥計站在門内往外看去，也有些可惜，真是的，給了機會也不中用，恐怕真要挂牌子走人喽，啧，可惜了他家娘子那一手好廚藝。

回到家中，宋沂徑直往放秋冬衣裳的庫房裡走，自己做轎子去打聽消息确實不大方便，男女大防還在其次，正如牛大所言，坐轎子買東西确實太引人注意。

宋沂記得先前找裙子的時候，看見有幾件她爹的男裝，天氣還沒轉熱，裹了厚棉衣裳是看不出什麼身材的，都是一樣臃腫。

她拿了一件半舊的藍布直裰，不叫冉母動手，自己把那袖子衣角折上些許，拿同色線縫上一穿就行，雖不合身，卻也不至于像小孩穿大人衣裳那樣顯眼。

這年頭其實穿不合身的衣裳才是多數，有錢的自己找裁縫去做，沒錢的去成衣鋪裡買人二手衣裳，能買到過長過大的都算好了，多的是那裙子到小腿，袖口到手腕的，一伸手都不敢有大動作，免得扯壞了腋下，拉傷了背布。

宋沂如今十一歲，已經脫離了孩童的範圍，不用像雙胞胎那樣秃頭瓢，她已續了兩年頭發，足夠紮個發髻，戴上六合帽，灰頭土臉走在街上，管叫衛媽媽一眼絕認不出來。

萬事俱備，現在隻差本錢銀兩了。

單靠宋沂那三兩，就是真能掙也掙不了多少，家裡這個月艱難，恐怕也沒有什麼儲蓄，靠父母是不成的了。

她摸着下巴聽小書房裡歡聲笑語，不自覺就翹起了嘴巴，是了，家裡可不止她一個人有壓歲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