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宋青窈》雲疊川/文
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
2024.8.14
——
2004年4月1日,晚春。
灰色的雲層翻湧,涼風裹挾着細密的雨絲落下,給滿是年代氣息的南城區披上霧紗。
放學的人流高峰已經過去,街巷行人寥寥,汽車車輪碾過井蓋,穿過雨霧,林晚憑空出現在堆滿雜物的巷子角落,掩在暗處。
手扶在牆上借力穩住身形,蹭落的牆灰簌簌而下。
咋暖還寒的時節,帶着涼意的細雨落在裸露的皮膚表面,混沌中清明逐漸被喚醒。
暈眩感離去,她抻起脖子環望。
巷口處,豔俗的亮色和昏黃的燈光隐約透過來,記憶裡斜對面是成排的低矮民房組成的小賣部,不大的貨架上零食總是挂得琳琅滿目,逢上下學的時段每家都擁擠着成堆的學生。
一牆之隔,那所早已荒廢在時光裡的學校,此刻喇叭裡正播放着放學的輕音樂,偶爾夾雜着沙沙的卡頓聲。
角落靠牆的滿架紫藤,每年春末都開花,喧嚣又熱烈,此刻張牙舞爪地越過木架攀上牆頭,幾串紫白漸變的花正綴在頭頂。
這是夢?還是時光逆轉?
近來做夢越來越頻繁,林晚一時分不清真實性。
小巷寂靜,一丁點聲響都會顯得突兀,虛幻與真實交替間,耳膜裡傳入孩童的悶哼聲。
那聲音像是自林晚體内發出,她反應遲緩地低頭才發覺不是。
是來自更外面。
幾個小蘿蔔頭被壘高的雜物擋住,林晚一開始沒看到。
“鄉巴佬你又啞巴了,一句話都不說。”稍高的男孩站在同伴的傘下,用傘柄捅着對面站在雨中的女孩,剛剛的悶哼聲正是來自她口中。
“哈哈哈,她淋成落湯雞啦,好醜。”緊接着響起一個女孩的嘲笑,尖銳又刺耳,“頭發跟小雞仔的毛一樣黃黃的,要不幹脆改名叫宋小雞好了。”
兩個男孩跟着附和:“沒錯,宋小雞,還是沒有爸爸的鄉巴佬小雞,哈哈哈。”
孩子們未變聲的嗓音含着天真,奚落的話語卻是殘忍。
“宋青窈,要不你跪下求我,我開心了說不定就把傘借給你。”想到昨晚看的電視劇,王麗麗将手裡的傘塞到旁邊的肖月手中,抱臂揚起下巴說道。
她想模仿劇裡的寵妃姿态,卻因人小還有些胖,抱臂的手老是滑下來,隻得用手指揪住兩側的衣袖,不倫不類。
一直沒出聲的肖月給她撐着傘,聞言驚歎:“哇,麗麗你這句話好酷哦,怎麼想到的?”
王麗麗更是得意:“我昨天看電視學的!可好看了!”
肖月:“哪個台播的?我回家也看!”
“奧特曼才好看呢,你們女生懂什麼!”被搶了注意力的徐明成不樂意,出聲反駁。
王麗麗:“怪獸醜死了,才不好看呢,月月你說是不是?”
“就是。”
由此内讧,生了口角。
......
等了許久,聒噪嘈雜的吵鬧中才響起一道微弱的童聲:“不用。”
女孩低垂着頭,簡短地說了兩個字後又恢複沉默,若不是林晚仔細關注着也是聽不見的。
紫藤的花瓣随着雨晃晃悠悠落到地上,她恍然,事情的發展沒有跳躍,周圍也沒有無盡糾纏着的黑霧,隻是她成了旁觀的第三視角。
幼小鮮活的宋青窈,和,27歲的她。
分離了?
涼風過來,雨霧破碎,稍轉又彌合。
林晚心底不平靜,心髒在胸腔裡劇烈跳動,催促着她走出去。
她不記得過去是否也出現過的場同樣的場景,又是在哪一天出現的?
時間過去太久了。
人的大腦不似相機,哪怕反複咀嚼,回憶也會悄悄拆補,七零八落。
陰沉沉的天幕下,狹長的小巷,昏暗又潮濕,越過卡通雨傘的遮蔽,林晚一眼就看到了那個濕漉漉的小孩,她躬身抱在胸前的黃色書包成了眼裡唯一的亮色。
宋青窈低垂着眉眼,聽着幾人争論中對她來說極為陌生的事物,一聲不吭,像淹沒在黑暗中的影子,沒有一束光來描繪她的形狀。
心髒收縮疏張的交替更加頻繁,血液在血管裡鼓動上湧帶來陣陣瘙癢感,這種深入骨髓的癢使得心尖泛起顫顫的麻,林晚下意識地張了張嘴,嗓子澀然無聲。
小孩敏銳地察覺到動靜,掀起眼皮朝她這邊瞥了一眼,又平靜地垂落,泛黃的短發貼露出顱骨的形狀,沒有求助的意思。
四個小孩中為首的兩人吵得激烈,稍矮些的蔣飛頗感無聊,伸手想扯她護在懷裡的書包,原本沉默的宋青窈忽然像一頭被激怒的小狼,一巴掌打在男孩手上。
反擊在一瞬間發生,清脆的巴掌聲震住了其他人。
這一帶大多是獨生子女,孩子養得精細,宋青窈一巴掌下去,蔣飛白嫩的手霎時起紅。
“鄉巴佬,你敢打我!”
林晚視力很好,能看出小孩眼裡躍動的火焰,以及男孩惱怒揚起的手。
“那邊幾個幾班的?放學還不回家?”她急忙出聲,嚴厲刻闆的訓話如驚雷一般在巷子裡炸響。
不大的幾人扭頭一瞧她身上的氣勢,飛快對了個眼神,心虛地扯着傘作鳥獸散,落荒而逃的背影十分狼狽,倉惶間,差點被不平的路面絆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