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時間并行,許清然找不到她定是要焦急的。
*
進入千禧年以來,雖然各種商鋪門店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但這裡的市場仍然是人們消費的主要場所。
肉蛋菜蔬、鍋碗瓢盆、衣裳布匹,羅列得琳琅滿目,應有盡有,比後來的大型商超還要齊全。
今兒周末,蔡姐見林晚沒出門就邀了她一起來逛市場,說是來感受一下溪原市的煙火氣。
先前用的托辭是來這辦事,蔡姐就誤以為她是外地來的,實在推拒不了加上她自己也想買些布來做點東西,也就跟着出來了。
大早上的正值人流高峰期,市場上擠得滿滿當當,氣味駁雜,水産的腥氣和外邊一排餐館裡傳出的飯菜香最是突出。
各家攤位前的叫賣聲、講價聲混做一團,外面停放着幾輛買水果的車,循環不停的喇叭聲震天響,鬧哄哄得似是要将房頂都給掀了。
到了市場,蔡姐和門口賣包子的老闆聊開了,林晚不好打擾她就自己先進來了。
早晨氣溫偏低,她又要怕冷些,緊着偏厚的外套小心避讓着行人,水泥地上掉落的菜葉和污水攪在一起,黏在了鞋底,偶爾不注意還會被穿行的人踩上幾腳。
她獨來獨往的時候居多,日子過得越發冷清,這樣熱鬧的場景也有許久未曾見過了。
小時候媽媽放假也會帶着她來買菜,找到相熟的老闆拉會家常,而她就揣着老闆們送的一兩個果子等在旁邊,等她聊完再一道拎着菜回家。
“小妹看看菜啊,都是新鮮的。”往裡走時,她被堵在半道,菜攤的老闆見縫招攬,聲音熱情高亢,在嘈雜的市場也分外分明,聽得林晚一愣。
見她叫的是自己,林晚尴尬地擺了擺手,示意不用。
被拒絕後老闆也不撂臉子,朝她善意一笑,扭頭招呼下一個人:“姐看看菜啊,全是今天新拿的,便宜着呢。”
差不多的話術,聲音裡全是對生活的熱愛。
堵了一會兒,林晚往裡走上個十幾二十米,再轉個彎就到了賣衣服和布匹的地方,這兒相對安靜了許多,人也要少一些。
花了點時間總算選好自己想要的布料,林晚付完錢拎着東西順着中間的過道往出走。
因為便宜市場用的袋子大多偏薄,此時即便布料不重,紅色的塑料袋也嵌進了細白的手裡,勒得指端略微充血。
快靠近出口時,林晚偏頭在前面一家賣鞋的攤位前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女人穿着一身碎花裙,齊齊的短發露出纖細的脖子,那是陪着宋青窈一起剪的,此時臉上正挂着從容的笑和老闆聊着天。
媽媽。
之前宋夢下班時天色都接近擦黑,墨藍色的天幕下光線不足,每次隻能看到模糊的身形,這是林晚第一次在良好的天光下看到她。
日光從外面灑進來,斜斜地打在她的側臉上,清晰到連臉上的絨毛都可以看清,年輕又鮮活的模樣,讓人看忍不住落淚。
林晚停在原地,腳重得如灌了鉛,不能挪動分毫,眼眶蓄滿了淚,那聲即将脫口而出的媽被咽在喉嚨裡。
宋夢正和賣鞋的老闆交談着育兒經,她總是靠着這些家常話題拉進距離,方便後面砍價,不過一來一往間兩人漸有共鳴。
宋夢:“我家姑娘馬上8歲了,就在旁邊二小上學。”
老闆:“我家的也在上小學,不過是在老家讀書。”
宋夢:“在老家的話開銷低,在這兒嘛花費要高點,娃兒衣食住行哪樣都費錢。”
老闆深有同感地點頭:“是這樣,不過我看過兩年還是得轉到這兒來,為了小孩的前途,我們大人苦點沒什麼的。”
“是這個理。”
……
宋青窈穿着同款碎花裙,聽着兩人的交談,乖巧地坐在小闆凳上低頭試鞋,她的運動鞋開膠得比較大,媽媽帶她來買一雙新的。
雖然她覺得用膠水粘一粘還能穿,但媽媽說鞋底都快斷了,加上她腳長得快,就買雙新的當做她的生日禮物。
王麗麗曾嘲笑她穿的鞋是假的,夥同一群人給她取了個假貨的外号。
她不明白花了媽媽幾十塊的鞋子怎麼會是假的,也不明白鞋子除了新舊之分怎麼還有真假之分,但強烈的羞恥心還是讓她在攤位上精挑細選了一雙沒有圖案的。
穿好站起身來試試堵不堵腳時,正好看到不遠處的林晚。
宋青窈瞧見她羞窘得下意識想躲,下一秒卻怔愣當場。
她手裡不知道拎着什麼東西,孤寂落寞地站在不遠處,吵嚷的市場和來往的人群和她分離成兩個世界,微卷泛黃的頭發披在肩頭,那雙一直溫柔的眼睛此刻盛滿了淚水。
她在哭。
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