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頭發黏了幾縷在額角,臉上泛出血色的殷紅,配着泛白的嘴唇,有種驚心動魄的病弱美感。
好一個柔弱美人。
雲岚被驚豔,心下贊歎。
仔細打量着她和宋青窈,眉眼間确實有幾分相似,對林晚的話信了幾分。
從林晚到來開始,宋青窈的心跳聲出現起伏,手足失序無處安放,迅速轉身背對門,慌亂用手扒拉自己亂糟糟的頭發,餘光瞥到費力夠着窗台沖她使眼色的姜意。
是姜意把她叫來的。
沖雲岚點頭後,林晚蹙着秀眉朝宋青窈走來,面容冷峻,沒有絲毫笑意,一雙眸子沉着,小孩的身影清晰倒映在眼底。
走近,看清她的狼狽和極力遮掩的傷,胸口起伏,長吸一口氣極力壓抑住情緒。
手握緊又松開,想碰碰她的臉又怕弄痛她,最後輕輕撫上小孩緊繃的肩頭,,柔聲問:“痛嗎?”
一直繃着的肩背霎時放軟,強撐的氣如洪水洩閘,宋青窈仰頭望她,揚起的嘴角扯動面上的淤青,她強忍住自己的反應,笑得難看,寬慰她:“不痛,這次我很勇敢。”
我很勇敢,你别難過。
林晚的眼睛裡又下起了雨,将她淋得濕漉漉的。
這下,宋青窈是真的後悔打了架。
她覺得眼淚的殺傷力比刻薄又惡毒的言語強多了,心裡的酸快把牙都淹倒了。
林晚來時不敢慢,生怕來晚宋青窈會受委屈。
極速劇烈的奔跑,心裡驚吓、慌張、惱怒混作一團,随着鑽入肺中的風一起堵在胸口,在見到孤零零站在辦公室裡的宋青窈時傾瀉而出。
她沒事。
小孩藏不住的情緒通過顫抖的肌肉順着手掌傳遞給她,害怕被如此清晰地感知。
曾經的傷口随着時間愈合在疤痕之下,新鮮的恐懼從年幼的個體再一次清晰地傳給她,幼年的宋青窈和成年的林晚共通着這一感受。
原來自己并沒有記憶中粉飾的那般堅強,原來她當時面對咄咄逼人的大人時如此害怕。
轉頭看向那群虎視眈眈的四大四小,林晚将宋青窈攬在身側,眼裡的怒火射向那擁在一起的一堆人,冷聲問:“誰打的?”
單薄的身軀在小孩身前築了一道堅實的保護牆,雲岚先前怎麼問都如頑石一般冷硬的宋青窈眼裡噙上兩包瑩瑩的水花。
這樣的溫暖,這樣的人,怎能不讓她貪戀呢?
被目光掃到的幾個小孩認出了她就是上次巷子裡那個人,一個個都心虛地垂下了頭,躲躲閃閃,不敢回應。
打頭陣的蔣媽媽暫時被她身上的氣勢震懾住,生出怯意後退半步,而後又挺着胸脯扯着蔣飛的胳膊上前:“瞪什麼瞪,這野孩子沒教養把我家飛飛打成這樣,必須賠錢退學,不然這事了不了!”
一聽到錢,邊上的老太太眼睛骨碌一轉,閃過精光:“對,必須讓這個小賤蹄子賠錢,退學!”
徐明成家來的是個青春俏麗的女郎,從始至終沒有說話,挺着微凸的小腹站在人群後面,事不關己,漫不經心地看着這場鬧劇。
聽着曾經加諸自己身上的稱呼,再次被用到宋青窈身上,林晚心中鼓脹着苦澀,用手蓋住了小孩的耳朵。
冰涼纖長的手擋住了外界的紛亂,宋青窈偏頭看她,隻注意到那濃密卷翹的睫毛和淺棕色的眸子,就像太陽的餘晖裝進了她的眼裡,再從霧蒙蒙的雲層中透出來,溫暖不灼人。
瞧着眼熟的幾人,林晚兀地笑開了,笑容極其諷刺。
她那時被會審的理由不是打架,而是幾個人集體污蔑她偷了王麗麗的36色水彩筆,那年辦公室裡也是這麼些人,用盡惡毒的言語來指責她沒教養,是個野孩子。
沒做過的事情她當然不會承認,而宋夢也因受傷還在醫院,無人是她的依靠。
無盡的咒罵聲中,是徐明成身邊哪位穿着漂亮的年輕女人幫了她,從頭到尾她都沒說一句話,隻是靜靜地站着,最後不耐煩地掏了50塊給王麗麗的媽媽,說她急着回家。
“小三”、“包養”、“上位”,是這群人在背後議論她的字眼。
莊喬,她後來知道的名字。
“賠錢?退學?。”林晚的眼風不動聲色地帶過莊喬,嗤笑一聲,“四個打一個,确實該退學?大人是這副德行,也無怪乎能養出這麼一群以多欺少的小畜牲。”
雲淡風輕地将所有人都罵了進去,輕而易舉激起怒火,幾個橫行慣了的潑辣婦人當下就想上來撕扯她。
“你罵誰呢?沒教養的賤胚子!”
“就是,一個單身女人帶着個小的,還不知道是哪個野男人的野種呢?”王家和肖家就住那一片,最是了解宋夢家的情況,老太太的咒罵張口就來。
王媽媽一直很穩得住,此時被這麼一提醒,眯起眼睛懷疑地看向林晚:“我怎麼沒聽說她有個小姨?”
雲岚急急上前攔住想要動手的蔣媽媽,讓大家少說兩句。
她本以為林晚看起來文文靜靜的,是來解決問題的,沒想到一來就掀起了罵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