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話題的跳躍止住了欲垂落的頭,宋青窈的眼睛微微睜大,刹那間,略微低落的神色如同春日裡的河水融化開來。
她不明白怎麼就突然說到要去遊樂園了?
困惑不解中,心髒跳動的速度正不受控制地加快,那是期待。
在和林晚的交往中,她逐漸熟悉這個詞。
期待着林晚出現在校門口,期待着林晚牽起她的手,期待着林晚溫聲喚她“窈窈”。
隐秘的期待中,胸腔鼓脹出甜得發齁的蜜來。
她聽過遊樂園,從班裡同學的口中。每次他們回來總是在教室裡興奮地炫耀着自己的所見所聞,她默不作聲地聽着,被深深地吸引。
在這個以電視、玩具、戶外遊戲為主要娛樂的時代,了解外界的途徑無非就是親自體驗,從電視上看,而她隻能用耳朵聽。
她無法想象那是個怎樣的世界,怎麼所有人都如此向往?
科技與個性蓬勃發展的嶄新世界,每天都有新鮮的東西出現,而她就像是與世隔絕的山頂洞人,落後又老土。
她不知道同學口中的還珠格格、櫻桃小丸子,也沒玩過遊戲機、四驅車,連多人互動遊戲的丢沙包、跳橡皮筋她都隻能當旁觀者。
精彩紛呈的千禧年與她無關,她的生活陳舊而乏味。
與同齡人最大的接軌,大概是她用省下來的錢去循環播放《貓和老鼠》的小賣部買辣條和無花果幹的瞬間,五顔六色的包裝袋是她為數不多的任性。
可每每拿到手,她又會為自己的奢侈浪費而感到愧疚,母親的辛苦曆曆在目,而她卻隻顧着自己那可憐的自尊心,哪怕這錢是從早餐裡節省下來的,也讓她心下難安。
平凡的生活裡她感受不到快樂,隻有濃濃的自卑與歉疚。
“怎麼,你不願意陪我去嗎?”宋青窈的所思所想在林晚的眼裡一覽無遺,她故作失望地問。
“我長這麼大還沒人陪我去過遊樂園呢。”她語氣低落,說的全是真話,“你不願意的話……”
小時候沒去過的地方,長大了再去,也不過是站在廢棄了的場外凝視過往,渴望再也不可即。
我希望你與我不同,很多方面。
林晚笑容慘淡。
“不是的,我、我隻是......”輕易就被騙到的宋青窈連忙擺手。
我隻是怕要花很多錢,怕給你添麻煩,怕你是為了我,怕我越欠越多而無力償還。
她什麼都沒有說,林晚什麼都懂。
我害怕太多,因為我一無所有、滿心虧欠。
曾經她也戰戰兢兢地拒絕一次又一次的好意,虧欠二字常伴己身。
林晚的目光柔和下來,矮身撐腿,輕聲跟她說:“拜托你陪我去,好不好?”
撒嬌示弱的語氣一下擊中了宋青窈,缱绻的聲音在她的心上打着旋兒,酥酥麻麻又不知所措。
生活中一直代表權威的大人擺出示弱的姿态,她沒有遇到過,但看到林晚帶上傷感的面容,她的心中湧出一陣慌亂。
“我......”眉頭緊了又松,松了又緊,想法在腦中打成了結,拉扯着并不堅定的她,最終松懈了肩膀,“好,我陪你去。”
耶!真好騙!
林晚在心中小小地歡呼一聲,毫無負罪感地利用小孩藏在冷硬之後的柔軟的心。
“謝謝窈窈。”她伸手揉亂了小孩的頭發,看着她毛茸茸的腦袋和聽到稱呼後亮起的眼睛,彎起了眼睛。
真像立夏,啊呸,她才不像狗呢。
她熟悉她所有的别扭,清楚她所有的期待,打動、滿足,輕而易舉。
頂着頭頂作亂的手掌,宋青窈乖巧地撐着頭任她揉着,抿緊的唇放開,先前的糾結輕消散得無影無蹤。
“不謝的。”稚嫩的小孩羞怯又喜悅地垂下眼,低聲回答。
林晚覺得兩人的對話有些矯情,卻又覺得周身暖融融的,就像昨晚小孩睡在身旁緊緊貼着她,将身上的熱度傳遞過來。
等待的時光過得又快又慢,明明沒做什麼,轉眼就到了第二天。
恰逢天公做美,同樣出了太陽。
宋青窈的校服還沒幹,林晚新買的衣服沒洗過也不能穿,熱心腸的蔡姐就從衣櫃裡找了一身自家女兒的舊衣給她。
小孩穿着海軍領的襯衫和格紋背帶褲,嬌俏又可愛,蔡姐又給她夾了個草莓發卡,稀罕地抱着親香。
宋青窈不适應地想避開,卻又因盛了情不好動作,糾結拉扯下隻好梗着脖子求助地看向林晚。
誰料林晚裝作沒看見,悄悄掏出小靈通拍了一張。
人促狹了,見到自己吃癟都要紀念一下,說的就是她。
因受不了公交車的擁擠和氣味,林晚帶着小孩打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