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願意,不是不想,隻是誰能夠接受和自己從小敬仰的對象面對面時,看見她眼裡的冷漠呢?
是的,亞瑟王的直覺何其敏銳,即便是摩根制作的道具遮掩了莫德雷德的外貌,她依然能夠透過牛角頭盔,感受到王姐的氣息,隻是,不清楚那種厭惡是因為王姐罷了。
更不用說作為亞瑟王之子享受榮華富貴了,莫德雷德從亞瑟王那裡得到的隻有從寶庫裡搶來的王劍,甚至因為這樣的過程,代表着王權的劍刃暗淡,作為寶具發生了降級。
“什麼?”
她眯着眼看向前方,應了傑森的問話。
“雖然你說過,自己是人造生命,但是,那個亞瑟王,是一位女王吧?和你的母後……”
人造生命,人造生命……
蝙蝠俠對莫德雷德的猜忌始終沒有停下,莫德雷德表現出來的強大而單純的狀态,因為她領導叛軍毀滅不列颠的傳說而顯得可疑。
要不,就是真的純粹,為了毀滅而毀滅;要不,就是格外的高明,掩飾着自己達成目的。
英靈的概念在這一點是相通的,所有重新回到這世界上的人就跟那些夙願未了的幽魂一樣,生前真正在意的事情在死前的走馬燈中格外耀眼。
北歐神話之所以挑選戰死的戰士加入英靈殿,大概也是為了保證這些死而複生的人能夠定格在戰意最昂揚的時刻。
莫德雷德再怎麼鮮活,也已經是終結了自己和他人人生的死靈,從地獄歸來。
這樣的人所表現的狀态往往是生前最期望的,所追求的東西也是生前最遺憾的,莫德雷德在餐桌上的表現沒有逃開蝙蝠俠的觀察,這樣的作風恰與從那個物資匮乏時代而來的人相匹配。
但是,如果說莫德雷德是以王的後代的身份,領導叛亂,她最期待的部分應該是代替亞瑟王吧?
可莫德雷德的表現就像已經沒有了遺憾,好像得償所願一般,隻剩下珍惜第二次生命的縱情享受。
到現在,蝙蝠俠才知道這樣的态度代表的,其實是非人與人類對生命态度的區别。
可以想象,在那個對于現代社會無比野蠻落後的時期,一個人為制造的,不被認可關愛的孩子,在被賦予了過于沉重的使命後,最終會扭曲到什麼程度。
莫德雷德不是因為對父親的仇恨而複仇,她是為了認可而做盡了錯事。
蝙蝠俠的推斷正是來自于莫德雷德話語中唯二主動提起的人物,母後與“那個人”。
那個人是誰?是誰與莫德雷德年輕的外貌相似,是誰能夠與她的母親并列——隻有因為拔出聖劍永葆青春的亞瑟王啊。
從結果來看,莫德雷德是直接導緻亞瑟王死去和不列颠崩壞的原因,如果這樣的行為是發自她本心的願景,她又怎會不願意提起亞瑟王的名諱來提醒他人:這就是我的偉績啊。
莫德雷德從來沒有帶給過布魯斯或者蝙蝠俠謙遜的印象,她隻是純粹的走在偏離正軌的地方,就像……當年那個撬蝙蝠車輪胎的孩子。
比起莫德雷德,同樣讓蝙蝠俠心中一沉的,是她的“父親”,即亞瑟王是一位女性。
像這位黑暗騎士一樣對于亞瑟王的性别頗有非議的,還有一位正義的夥伴。
不是歧視,隻是憐惜,像戴安娜生長的天堂島,一個女性可以自由承擔不同責任,不同身份的地方,女王先是女性,才是王者。
而如果留下的傳說中,亞瑟王是一位男性,那就代表着兩種可能:
要麼後世對女性的歧視造就了形象的扭曲,要麼身而為女性的亞瑟王終身束縛在一位男性國王的形象裡,被壓制在“能夠拔出聖劍就應該帶來拯救”的命運下。
不是說亞瑟王必須是男性,也并非認為女性沒有承擔亞瑟王職責的能力,隻是,如果所期望的始終是一位男性英雄的挺身而出,又為何要把它交到一位女性的身上呢?
就像布魯斯始終不願意讓人插手哥譚,也不希望蝙蝠俠真的被自己的某個孩子甚至是模仿者繼承。
那些宿命是不屬于後代的沉重,也是應該由他來終結的,屬于他的救贖。
蝙蝠俠沉默地退下了,布魯斯·韋恩以一個父親的身份看着自己的幼子和正在跟偷拿自己小甜餅的傑森打鬧的莫德雷德,他埋怨同時代的人造就了亞瑟王傳說的悲劇。
可是……為什麼她不願意看一看這個孩子呢?
年輕的蝙蝠俠判斷出那個瘦小的,敢于用扳手襲擊自己的孩子,如果沒有正确的引導,隻會陷入罪惡的泥潭,他注視着他,看着那個孩子成為可靠的助手,卻又不願意将自己所背負的東西真正分享給他。
讓傑森變成阿卡姆騎士或者死在小醜手裡的蝙蝠俠有罪,這種罪恰恰是與“亞瑟王不懂人心”類似的過錯。
而莫德雷德,布魯斯不認為她比剛來韋恩家的達米安成熟多少。
他和亞瑟王都是失敗的果農,最後親口吃下了自己種下的苦果。
長舒一口氣,布魯斯整理了儀容。
他已經吃好了,現在要去試着尋求一些幫助。
比如,這個世界上,蝙蝠俠不隻紮坦娜一個法師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