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貴強平頭方臉,濃眉大眼,标準的北方大漢長相。
“說起來還是沾了施總工的光。”張貴強放下瓜子,一本正經地說道:“要不是施總工帶領咱們拿了獎,一廠區又怎麼會拿到二十個房子的名額。”
施向明能住幹部樓因為人就是幹部,他和高建華就是五級工,能分到的都是紅磚筒子樓。
“那你還不去幫施總工擋着點酒,今晚新婚可别喝醉了。”
張貴強的妻子劉超仙推了把愛人胳膊,擺明是想把人給打發走。
“你不說我都忘記了,我得攔着點施總工,明天還有個很重要的會議他得參加。”
張貴強一走劉超仙就移了個位置,越過中間的吳英拉拉王念衣袖,聲音壓得很低。
“房子的事我心裡明白着呢!就是羅秀英心眼子小,我怕我家那口子說多了得罪人。”
王念嘴角扯出一個弧度,輕輕點了點頭。
其實劉超仙不說她也察覺到了,羅秀英不是那麼好相處的人。
張貴強話還沒說完右耳就傳來哼聲,引得張亮都往邊上瞧了好幾眼。
這麼會兒功夫,羅秀英不知數落了高建華多少句,話裡話外都充斥着沒本事和窩囊幾個字眼。
黃秋紅清清喉嚨把話頭接過去:“劉同志在工會工作,邊上這個小子是她們家的張立業。”
張立業長得虎頭虎腦,一看就是個機靈孩子。
趁父母說話的這麼點空擋,小手偷偷摸摸抓了好多把花生進兜裡,剝開花生自己不吃立刻鬼鬼祟祟地把手伸到桌子下……
“張立業,你怎麼把野狗帶飯店裡來了。”
劉超仙扭頭一看,立刻看出兒子在搞什麼鬼,右手一撈從桌子下抓出條小黑狗來。
“媽媽。”劉立業的第一反應是捂住耳朵,接着委屈辯解:“小黑不是野狗,它很乖的。”
“人都吃不飽還喂狗,我看你是皮癢了!”
劉超仙不聽那麼多,一手提起劉立業衣領一手提狗:“我先出去收拾這孩子。”
那條黑色小狗看樣子就四五個月大,餓得兩排肋骨都清晰可見。
應該是附近流浪狗生的小崽。
“多吃點。”
黃秋紅拉了下王念衣袖,将她注意力重新拉回到桌上。
“張貴強一家都是實誠人,你以後可以多走動走動,其他的就……面子上能過得去就成。”
這也算是黃秋紅明面上的提點了。
在廠子裡生活,處好鄰裡關系也很重要。
雖然眼下就他們一家,可很快就會有人搬進來,就那一堵牆的隔音效果,王念并不報多大希望。
隻希望……不要遇到太過難相處的隔壁鄰居就好了。
***
四十三号家屬樓。
到處都黑漆漆的,隻有一樓六号門縫隙中透出抹昏黃燈光來。
腦袋有些昏昏沉沉的施向明呆坐在沙發上,仿佛眼前場景隻在夢裡出現過。
那張竹桌子還是他親自從單身宿舍搬來了新家。
可明明就是同一張桌子,怎麼就是覺得不一樣了呢,到底是哪裡不一樣……
施向明看了半天,都沒有找到答案。
嘎吱——
随着房門在安靜的空間裡響起時,施向明有些迷茫地看向了響聲來源。
王念長發披散,端着盆水走向他。
就是那刹那間,施向明腦子一個激靈,酒意瞬間褪去大半,隻直勾勾地看向來人。
方才冷冰冰的屋子,好似随着王念進來瞬間暖和了起來。
他終于知道為什麼同樣一張桌子會讓人覺得如此不同。
因為這是家,家裡有了另一個人。
台燈照亮的不再是一個人,現在是一雙,以後還會有更多的影子在屋裡走動。
一想到這,施向明不由輕笑出了聲。
不同于面對領導時的微笑,更不是面對父母的苦笑,唇角高高翹起,露出兩排整齊牙齒來。
在王念看來,施向明現在就是喝醉了隻曉得傻笑的醉鬼:“洗把臉。”從水盆裡扭幹帕子彎腰遞了過去。
“高興呢。”施向明懶懶地回道,說着忽然擡起手一把拉過王念的胳膊:“先坐會兒,站一天了沒累嗎!”
王念身體輕輕搖晃了下,還是順着力道坐了下去。
“你看!這以後就是我們的家了。”
“你看咱們家還可以吧?可是我一樣一樣歸整的。”王念笑,對勞動成果相當滿意:“過兩天把院子開出來種點菜。”
“很好看。”施向明的聲音越來越近,王念隻感覺到右肩一重,鼻尖便多了絲酒氣“以後會更好看。”
“兩孩子是什麼時候的火車?”
小卧室裡就一個兩門衣櫃,透過敞開的門還能看到屋裡空空蕩蕩。
提到孩子,腦子裡最後一絲酒意頃刻間也跟着煙消雲散。
施向明坐直身體,捏了捏眉心:一隻溫暖的大手覆上王念手背:“我想請幾天假去接倆孩子……”
提到孩子,就不得提起讓人歎氣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