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卿和謝臨淵還在躲雪,院門卻嘎吱一聲推開。
鬓須俱白的劉大夫提起拐杖,怒氣沖沖指着兩人:“胡鬧!病剛好是不是還想染風寒!還不趕快進屋!”
郁卿縮頭不敢吱聲,像個被抓到貪玩的學生,竭力壓制着嘴角的笑,默默進屋了。
林淵卻比她淡定許多,走過去向劉大夫行禮,又問起郁卿的病情。
“你家娘子身體虧空,需要平日裡慢慢補。你雖有大傷,但好歹底子強健,此次找回一條命,實屬僥幸,應當多養些時日。隻是這眼疾,老朽無能為力。或可去京都、東都兩地尋訪名醫試試。”
他神情淡淡道了謝,好似并不在乎自己的眼睛。反而郁卿得知能去兩都尋醫,嘴裡已經開始盤算如何找大夫,需要多少路費的事了。
他握住她掰算的手指,道:“不必着急用錢,先待我聯系家人。”
郁卿想了想,點頭道好。林淵家中不缺錢,他待她好,肯定也不舍得她起早貪黑攢藥費。
“那我們何時啟程?”
劉大夫突然冷哼一聲:“沒等病愈,誰都不許走!”
郁卿趕緊閉上嘴,上輩子她就怕看大夫,尤其怕脾氣臭的。
她突然感到自己小指被捏了捏,一扭頭發現是林淵正朝她笑。
這場雪下得大,地面結了厚厚一層冰,好幾個病人上門,皆是行路不慎摔得嚴重。醫館位置不多,劉大夫看郁卿風寒大好,便趕她和林淵睡同一屋去。
醫館的床榻窄小,甚至容不下兩人并排,郁卿隻好半個身子都睡在他身上,後背無可避免地貼着他,腦袋枕在他頸窩裡。郁卿閉着眼,頭頂上傳來他清淺的呼吸。從前他們也一起坐卧,卻沒有如今這般親偎。
隔壁火爐隐隐有柴燒得噼啪響。
郁卿想翻身,卻怕打擾了林淵,忍了好久,氣聲問:“你睡着了嗎?”
謝臨淵緩緩睜開眼:“嗯?”
郁卿撇嘴:“原來你也沒睡着,真會騙我。”
謝臨淵輕笑了一聲,她側臉貼在他胸腔上,震得耳尖發熱。
“我睡不着,你同我說說去江都的計劃呗。”
“五日後出發。”
郁卿忍不住翻了個身,訝異道:“這麼快?”
林淵的面容在夜色裡晦暗不明,聲音也更低沉嚴肅:“如今世道混亂,流寇橫行,此行需格外謹慎,不會走太多官道。”
郁卿也知曉外面正打仗,白山鎮隻是偏安一隅。若他們走得隐蔽,到江都後,她便忍着不露面,找個宅子躲兩年,等建甯王統一天下再出來。思及此處,一股沖動湧上心頭,想要将建甯王的陰影永遠抛之腦後,和林淵到原著劇情中不曾提到的江都。
一隻手忽然遮住她眼睛,打斷了思緒。林淵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在想什麼?”
郁卿猶豫道:“若你家人嫌棄我出身低微,該如何是好?”
“不必管他們。”謝臨淵面帶譏色,“我母親與大哥已故,父親年老,繼妻平日裡與三弟來往居多,其餘兄弟各自居住。你到了那邊,我為你安排一個宅子,平時不需見外人,隻同我在一起。”
郁卿聞言笑了:“那我能在後院種梨樹嗎?再種一顆桃樹,到了夏末我們吃桃子,到秋天吃梨子,院裡就能摘,不用花錢買了。”
聽她絮語些種瓜種果的事,謝臨淵并不放在心上:“家中陳設皆由你喜好。”
郁卿高興地直翻騰,已經開始思考怎麼布置了。她趴在床上,單手撐着下巴問:“淵郎你快同我說說江都是什麼樣。”
謝臨淵沉默片刻,同她說起城中縱橫街上的綠槐,巷後橋畔的煙柳,坊内晝夜喧嚣,燈火不絕,酒肆鋪面林立,還有一種叫櫻桃甜酪的吃食。
他所言那座城并非江都。但京都比江都繁華百倍,橫豎都是同他一起。她整日在宅子裡,京都江都也無甚區别。雖然外室名聲不恥,但他不将郁卿帶入宮中,至多隻算私置宅院裡養個奴婢,教人拿不出一絲把柄,更無從參議。
謝臨淵撩了她一縷長發,捏在指尖把玩。這是他第一次為另一個人如此缜密地謀劃未來。她既然執意與他同生共死,那就永遠不能翻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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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郁卿睡得早醒得晚,興許是吃穿不再發愁,前路也确定下來,她安下心後,身體恢複得極快。這幾日劉大夫雖然嘴上嚴厲,實際對她關懷有加,可以說拿她當孫女看待。
郁卿算着日子,問她能否回家一趟,畢竟明日即将啟程。
想到即将離開白山鎮,郁卿甚至生出一絲傷感。此去江都,不知何時再回來,劉大夫年紀大了,難說一别不是永别。
她想到來時緊急,還沒付藥錢,想掏出半塊碎玉給劉大夫結賬,掏了掏内袋,卻空無一物,便去翻出外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