郵驿隻送公文和官員私信,能進驿站的,除了官差,就是府上奴婢。
郁卿按照串好的說辭,一一恭敬回答。她說完後,驿卒突然擡眼,靜靜盯着她的臉,似在思考些什麼。
郁卿被盯得渾身發毛,驿卒卻面無表情垂下眼,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掀開後堂垂簾:“我需核實信件的去向,大概一炷香時間,娘子先上後堂飲杯茶。”
郁卿應了聲,來到後堂桌前坐下。很快有一位女侍來奉茶,她喝了一口,隻覺得眼前天旋地轉,頃刻倒在桌上昏睡不醒,茶盞也摔下桌碎了一地。
……
不知過了多久,郁卿是被馬車颠醒的。
她眼睛被黑布蒙住,雙手反捆在背後,要張口呼救,卻發現嘴被塞住,隻能發出嗚嗚聲。渾身上下酸痛難忍,骨頭要散架了一般。
車前不斷傳來鞭響,除此之外隻有山間鳥鳴,竟不知道被帶到了哪裡。
郁卿雙膝并攏,猛地踢了好三下車壁,整個馬車都震了震。
前面駕車的人發現她已蘇醒,掀簾進來,一把扯掉她口中堵嘴布。
郁卿大口喘息,翻起身仰頭質問:“我與你們無冤無仇!為何綁我?”
那人淡淡道:“娘子,我也是奉命行事。”
一股強烈預感攥緊了她的心髒,郁卿聽見自己顫抖的聲音:“奉誰的命……”
“奉王上之命。”
他字字重擊,瞬間讓她如墜入烈火煉獄,萬丈深淵。
“娘子,王上四處尋你已有一年了。”
郁卿胸口一陣悶痛,連呼吸都難以繼續,好似要溺弊在馬車裡。她想起随州城郊的湯餅攤子上,食客說随州刺史月前舉旗響應了建甯王。因此是驿站的線人,将她認出來。
“你先放開我。”郁卿大聲道,“放開我!”
那人不應聲,半響道:“娘子,我也是奉命行事。”
郁卿禁不住大笑出聲,此刻她連淚都流不出來。
想到林淵,想到這場阻攔了信鴉的大雪,想到闖進院裡的管事,她隻覺得諷刺和悲哀。究竟為什麼,那麼多苦難他們都熬過來了,偏偏差最後一刻,就是要教有情人别離。
然而她從不後悔逃跑,被抓回去無非就是受建甯王欺辱緻死。人總要死,上輩子也不是沒死過,還不如趁早死了少受罪。她隻擔心連累林淵。他與她真心相愛,還在白山鎮等她回來。萬一建甯王查到林淵,勢必追殺他到天涯海角。
郁卿笑着笑着,聲音消沉下去,悄無聲息地跪在原地。
耳畔依稀響起林淵夜裡在她耳畔許下的諾言。
待到去江都,他們會在城中置辦一間小院子,後院種桃樹和梨樹,從夏末吃到深秋。
朝西的屋檐下要種春藤,到午後,陽光會穿透嫩葉的縫隙,灑在兩人并排的書案上。他坐在案前寫字,她就趴在旁邊看他。
郁卿閉着眼靜靜地想,仿佛此時此刻已身在那間院中。
她不能随便地死了。
她要為了林淵努力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