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太子殿下……親率萬騎,已至洛水畔。”
洛水離蒲州極近,不到一個時辰。
“他怎麼來這裡?”建甯王又驚又怒,急躁地踱步,突然拂袖怒斥道,“一群廢物!備馬!”
侍衛與建甯王迅速離開,根本來不及管郁卿。她嗅到一絲不對勁,趕忙奔回松蘿院。不出一炷香時間,建甯王府裡竟哄亂成一片,四下皆是尖叫哭喊埋怨聲,混雜在一起。侍衛們拿着火把,将姬妾夫人們拉出睡夢,隻着單衣地塞進馬車裡。
郁卿趁機向後院跑去,半路冒出來侍衛一把抓住她手臂:“王上讓夫人同我來!”
郁卿被他胡亂塞進一輛狹小的車廂,鞭聲破空,馬兒嘶鳴撒腿狂奔。黑暗中她颠翻了身子,撞上旁邊的夫人,擡頭卻發現是易聽雪。
郁卿咽了咽,想到方才的情形,實在不知說什麼是好。
易聽雪卻先開口搭話:“你叫郁卿?”
她點點頭。
易聽雪抿唇:“方才多謝你了。”
郁卿聽出她在謝她幫忙解圍。若不是郁卿推了建甯王一把,易聽雪還要被迫跪在亭中觀賞春色。
郁卿并不意外。原著女主雖然看着冷冰冰,但頭腦聰明,行事理智,一直很講道義,到最後都不愛建甯王,反而讓建甯王日久生情。
她看文時常常覺得易聽雪很厲害,若不是被建甯王當成玩物,或許能嫁入高門,撐起一個世家大族。
“不謝。”郁卿苦笑道,“這也是為我自己。”
易聽雪眼底透出訝異:“你何須為了自己?建甯王寵愛你,與旁人皆不同。”
郁卿頓時心下百感交集,鼻尖一酸,怔怔望着易聽雪。
或許是在書中旁觀過她的大半生,郁卿知曉她人生每一處悲歡與抉擇,與她共情過,痛恨過同一個男主,因此對她總有些莫名的親近。
郁卿猶豫了一會兒,湊近了易聽雪耳畔,向她吐露:“我也不瞞你,但請你替我保密。其實我已私定了終身,他正等我回家。是建甯王強迫我們分離,還逼我寫恩斷義絕書給他!我怕建甯王通天手眼害我郎君,才一直同他虛與委蛇,隻待一個機會逃跑。”
易聽雪聞言瞪大眼,好一會兒都沒緩過來,喘了口氣道:“他可曾試圖欺辱于你?”
郁卿想起建甯王醉酒闖進她屋那次,點頭問:“年前他醉酒那次,你是不是扇了他左邊臉一巴掌?”
易聽雪一頓:“原來另一邊是你打的,還挺對稱。”
黑暗中兩人視線對上,同時噗嗤一笑。
易聽雪面露愧色:“從前是我有些誤會,才對你不假辭色。”
“無妨,都過去了。”郁卿擺手。
她清楚易聽雪與平恩侯的事,此時相看,二人竟有同病相憐之感。
遠處又傳來打殺聲,郁卿掀起車廂窗簾,遙遙望去,蒲州郊外星火聚集,彙成一條長龍咬向城郭,士卒們的呼喊聲震天響:“開城不殺!開城不殺!”
很快火龍沖進蒲州,一路朝着建甯王府去。
郁卿看得心驚膽戰。
難道是她記錯了,原著劇情中根本沒這段啊?
易聽雪望見那火龍,眼中亦燃起火光:“不怕,我們此行定有機會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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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州刺史得知建甯王已逃走,懼戰直接開了城門。兵吏們不理旁人,直沖北邊。
建甯王府一夜天翻地覆,未撤走的姬妾與家奴們被捆住雙手,跪了滿院,絕望地哭泣喊冤。
兵吏們高舉火把,挨個清點,掰起他們的下巴厲聲詢問:“見沒見過一個叫郁卿的?”
有人大喊:“我見過!她住松蘿院,常來找我!”
兵吏将她拖出人群,押送到院前的照壁。
地上皆是侍衛身首分離的屍體,顧夫人戰戰兢兢擡頭。
昔日輝煌璀璨的琉璃盤龍照壁,如今濺滿猩紅血迹。
照壁下一道颀長身影,執劍負手而立,冬風吹得他繡金龍玄衣烈烈作響。
顧夫人心頭一驚,慌忙垂首,隻能看見他皂靴旁的一滴血迹。
兵吏将刀架在她脖子上怒喝:“說謊的人頭落地,聽到沒有!”
顧夫人趕忙應聲:“臣妾不敢撒謊!臣妾是真的見過!郁卿是王上最寵愛的夫人,王上離開時,肯定将她帶走了。”
她深深地叩首,半晌,忽然聽得照壁下那人淡聲道:“最寵愛的夫人?”
不知為何,顧夫人聽到了其中壓抑的滔天怒火。
她渾身顫抖:“王上為她單獨設松蘿院,還為她打了蘆夫人,隻要回府就會去尋她,往日無一人得此盛寵。”
謝臨淵忽得擡首,火光浮動在他冷白的容顔,落下極明極暗的虛影。
聽到“最寵愛的夫人”這六字,他幾乎要氣笑了。郁卿真是好本事,不僅讓他沖昏了心智,連他的好皇弟,萬花叢中過的建甯王,都一頭栽進溫柔鄉中,就算逃難也要将她拴在身邊。
謝臨淵握緊手中滴血的劍,劍尖不住地顫動鳴響。想起她信中所言,以及建甯王挑釁的字句,他心中更是升起一種難言的恥辱。
她究竟有沒有一點真心,如此輕易地背叛他,又毫無負擔地轉頭撲進另一個人的懷抱。關鍵此人還是他一母同胞的皇弟。
還是說她原本就鐘情于建甯王謝非轶,建甯王要她做什麼都可以,甚至包括引誘他再背叛!
謝臨淵怒極反笑,這就是建甯王的寵愛?把自己的女人推到敵人懷裡,再迎回身邊?
他擡手指着地上的顧夫人:“帶路,去松蘿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