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卿痛得掉眼淚,忍不住心裡的脾氣:“我何時肆意過?”
“放肆!”
建甯王氣得來回踱步,一把拽住郁卿前襟,惡狠狠道:“本王再給你說最後一句話的機會!”
郁卿仰着脖子,她掌心皮都擦破了,捂着手抽噎道:“可是王上答應過奴的,怎能食言。”
建甯王煩躁不已,起身怒喝:“來人,将她丢去囚車!”
郁卿被兩個侍衛拖出大帳,途徑姬妾聚集的營帳,她們探頭驚疑不定地議論她。人群中易聽雪正焦慮地張望,郁卿沖她微微搖頭。
她跟随囚車颠簸,左右都是些奴婢家仆,沒有車坐隻好臭烘烘擠在一起。好在也沒人敢為難她。一路上姬妾們來看笑話,她也不理,她們自讨沒趣便就走了。
到了甯州,一切似乎又恢複了祥和模樣。除了郁卿一人被關在柴房裡。晚上易聽雪偷偷來看她,給她帶了碗雞絲粥,郁卿在柴房裡整整兩日都沒吃飯,餓得發暈,捧着粥喝了精光。
易聽雪又取出一張兔毛披風蓋在她身上禦寒。
她低聲道:“這是建甯王給你的。”
郁卿瞪大眼:“你莫不是倒戈了吧?”
易聽雪壓低聲音:“我方才端着粥偷偷來此處,半路上撞見他滿臉陰沉,站在柴房後院外,手中攥着這披風,好似已經站了許久。”
郁卿翻白眼:“裝模作樣。”
她瞥了眼披風,發現上頭繡了魚鳥祥瑞,月光照耀下,居然恍惚間飛遊起來。她立刻便認出,這用的是金線草制成的線。
她在白山鎮織坊洗了一年草葉,卻從未見過真正的成品金縷衣。反倒離開了白山鎮,居然有緣穿上。一時新奇居然忘了手疼,便将這些事說給易聽雪。
易聽雪聽罷憤慨道:“四海無閑田,農夫猶餓死。這世道對庶民也太殘忍。”
郁卿笑了笑,她胸無大志,力薄位卑,能管好自己就行了,真有錢隻會買點好吃的。
易聽雪瞧她如此喜歡這衣裳,勸道:“這兩日建甯王安撫姬妾,人人一件金縷衣。那帛肆的東家要回随州了,你現在認個錯,還來得及。”
郁卿擺手:“也沒多想要。”
易聽雪蹙眉:“難道還想在柴房裡挨餓?萬一染了風寒,受苦的還是自己。”
郁卿笑了:“換成你你可會服軟?”
易聽雪忽地就不說話了。
郁卿裹緊披風,忽然眉頭緊蹙:“等等,你剛才說什麼随州帛肆?”
易聽雪淡淡道:“随州城周家帛肆,也不知道怎麼攀上的建甯王府。他們少東家前日裡來蒲州奉上金縷衣,本都到府上了,沒想到蒲州城破,建甯王順道帶他來了甯州。”
郁卿頓時心跳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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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外明月下,寒宵風露重,建甯王正心神不甯地在樹下踱步。
遠處柴房的門開了又關,易聽雪端着空碗走來。
他立刻上前問:“她說了什麼?”
瞧着他如此牽腸挂肚的模樣,易聽雪心底暗暗冷笑,面上卻似古井無波:“郁娘子托我帶話,她後悔了。”
建甯王深吸一口氣,大笑出聲。
若放在往日,他勢必要訓斥易聽雪一番,再讓她跪下反思。不知為何,他今日卻毫不在意,心中想的都是郁卿會如何向他哭訴認錯,直接越過易聽雪向柴房去。
果然不出他所料,郁卿在柴房餓了兩天,渾身髒兮兮,拉着他的衣角說害怕。
建甯王心情大好,仿佛出了一口惡氣,狠狠威脅了她兩句,郁卿就縮成一團嗚嗚地哭。
他拉她起來擦眼淚,問她想要什麼。
郁卿抹了把鼻涕,哽咽道:“姐姐們都有金縷衣,為何我沒有。”
建甯王開懷道:“那你先回去沐浴,要什麼都給你。”
郁卿隻溫順地點頭。
隔天有個陌生侍婢敲門,帶了十件金縷衣讓郁卿挑。郁卿一件件翻過,搖頭道:“這些衣裳我都不滿意,你們還有别的麼?”
侍婢:“還有些料子,不是成品,就是有些多。娘子多等等,我去取。”
郁卿笑道:“不麻煩,我親自去挑。你為我拿來一個帷帽,要遮住我的全身。”
侍婢應了聲。
二人來到側院,郁卿邁進門,一打眼便瞧見裡頭端坐的人影,正是她在白山鎮帛肆遇到的周烨!
周烨得知府上夫人要來親自挑料子,早就準備好了,恭恭敬敬請她入門,向她一一介紹。
郁卿不發一言,靜靜挑着,過了片刻,忽然低聲對侍婢附耳:“去,拿我桌上的金花翠羽步搖來,我要試試搭不搭。”
侍婢猶豫地看了眼周烨:“娘子、這……不好吧?”
郁卿佯怒:“還不快去!”
侍婢隻好告退,飛也似地往外跑。
孤男寡女同處一室難免尴尬,周烨手足無措了一瞬,很快恢複了原狀。
就在此時,郁卿扭過頭道:“周郎君。”
周烨一頓,隐隐覺得這聲音有些熟悉。
下一刻,郁卿倏然掀開了帷帽的長紗。
周烨大驚失色,連退三步:“郁娘子?!”
郁卿望着他,鼻尖一酸,下拜道:“我有一事懇請周郎君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