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晚了,你來這裡做什麼的?”宋玖鸢倚靠在牆上,對弱書生伸出的那隻手熟視無睹。夜晚有些冷,她把手藏進了袖子裡,摸到了那把開刃的匕首。
氣氛一下凝滞,過了許久,弱書生才輕聲吐出兩個字,“查案。”
“查什麼案子?”
“王善元的案子。”
“可我聽說,這案子已經歸大理寺了。”
“我就是大理寺的。”
宋玖鸢眉頭微挑,好久沒見到這麼聽話的人,她問一句,這傻書生就回一句,讓她渾身不适應。
又一次的沉默,弱書生輕吐了口氣,手腕繼續嘗試發力。睫毛輕輕顫着,掩下了一道陰影,深不見底的眼裡萦繞着各樣情緒,他在思索,他有幾成把握能安全離開這裡。
畢竟,他久病在床、弱不禁風。
再第三次失敗後,弱書生的喘氣聲越來越重了,他心上的陰影越來越重,嘴唇幾乎抿成了一條線。這次出來,是他臨時起意,沒想叨擾别人,但若知道有這樣的事發生,他臨走前就算拉也要多拉一個出來。
宋玖鸢看熱鬧看夠了,大方地伸出了自己的手,“今晚碰到我,算是你運氣好,起來吧。”
面前突然伸來一隻手,弱書生的眼神染上了幾分錯愕,确認宋玖鸢沒有在戲耍他,弱書生沒有猶豫,抓住了那隻手。
出門在外,示弱是非常必要的,尤其是他。
“多謝姑娘,若以後有機會,我一定會報答姑娘的。”弱書生脫離困境,手心的柔軟變得明顯,身子一時間僵住,冷風壓下的躁意再次湧出來,他整張臉都紅了。
心中默念好幾遍“男女授受不親”的話,弱書生松開了自己的手,動作有些快,像是扔掉一塊燙手山芋。
宋玖鸢沒見過這麼有趣的人,有些不忍殺他,想着他這二十出頭的年紀,估摸也就是大理寺一個小官吏,翻不出什麼大浪。這次偷偷摸摸跑到這裡,怕是聽說這件事,急于立功,想往上升個一官半職。
出來的時間有些長了,宋玖鸢擡頭看了眼黑乎乎的天空。她要是再不回去,膽小的小桃要提燈出來找了,沒準還要帶上那個煩人的家夥。
況且有個大理寺的小官吏在,她也不好正大光明地進去。
宋玖鸢左思右想,決定還是先回去。這一趟也不是白用功,至少她知道了一個人——那個可能殺害王善元的“真兇”。
“做人呐還是不要急功近利,要一步步慢慢來,這地方能吃人,你還是趕緊回去吧。”宋玖鸢好心相勸。
她本想像長輩對晚輩那樣,輕輕拍下弱書生的肩膀,可剛要擡起手才發現,這弱書生身量極高,比起祈二還要高一些。
似乎可能有點夠不着。
宋玖鸢有點尴尬,不過面色平靜,旁人看不出她的真實想法。
“我要走了。”
隻四個字,便無其他。
本就是萍水相逢,沒有再見面的必要。
望着宋玖鸢離去的背影,弱書生卻沉下眼眸,毫無之前在宋玖鸢面前的孱弱樣。
這人到底是誰?
平白無故地出現在這裡,會是殺害王善元的兇手嗎?
背後悄無聲息地來了個人,拿着件披風披在了他的身上,披風上的香味有些特殊,是錦繡閣的雲煙錦和百花閣的沉榆香,價值千金。
“大人,可要追過去?”
沈澈默了默,從袖子裡掏出了一個木盒,這是他不久前在王寡婦家裡搜到的。木盒看着很舊,四個角磨損得厲害,上面印着朵暗沉的牡丹,不像是染上去的,更像是已經凝固的血迹。
“不必了。”沈澈出聲,将木盒遞給了身後的林安。那姑娘行色匆匆地離開,定是有人接應,現在追過去恐怕也沒了蹤迹。
沒必要做這些無用功。
林安上下翻看木盒,表情木讷,五大三粗的大塊頭杵在這跟個柱子一樣,他問:“大人,這是案子的什麼線索嗎?”
“也許吧。”沈澈側目,藏在暗處的眼眸愈發詭秘,“盒子裡有三封信,我大緻翻看了一遍,發現了一些問題。三封信,表面上是索然無味的情箋,但其實是王善元和其他官員勾結的密信。”
林安的嘴巴張得老大,眼裡的驚訝相當誇張,此刻他手裡拿着的,不再是普通的證據,而是一塊燙手山芋。
沈澈輕笑,繼續說道:“如此看來,王善元的死果然另有隐情,或許就跟這幾封密信有關。這是重要證據,你回頭藏好了,不要讓任何人知道。”
林安下意識點頭,可仔細琢磨過後,眼睛睜得更大了,壓低聲音問道:“大人,你這是準備瞞着所有人?”
“嗯。”
“包括大理寺的其他官員?”
”嗯。”沈澈頓了頓,看了眼吓破膽的小随從,忽悠道:“這東西茲事體大,牽扯甚廣,我需要好好謀劃,再決定這三封信的去處。”
林安松了口氣,他家大人果然是早有打算,那他就不需要擔心什麼了。
“大人放心,屬下肯定把它藏好。”林安認真回道,眼神堅定非常。
就是這眼神隻維持了幾秒,林安又傻乎乎起來,“隻是大人,這東西這麼重要,殺了王善元的人肯定回回來找,那我們到時候不就危險了。”
沈澈有些驚訝,小随從長腦子了,真是一件稀奇的事。他擡手拍了拍林安的肩膀,說道:“今晚又不是隻有我一個人。本官身體不好,早早就寝,從未去過什麼梨花巷。”
林安一時間愣在那裡,不知是為沈澈的智慧所折服,還是驚于猜透他的另一面——忒不要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