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玖鸢松了口氣,暗戳戳把被子扯下去,喃喃低語:“小桃,你家小姐好難受啊,不想喝這麼苦的藥。這樣,你去祈二的屋裡,把他藏的藥丸子偷來。”
“活該!”
近乎墨色的藥汁送到宋玖鸢跟前,濃郁的苦味沖進鼻中,昏昏沉沉的大腦片刻清明。宋玖鸢連往後躲開,頓時頭暈目眩,埋進軟枕裡不動彈了。
來回踱步的祈二在外頭喊了句:“你家小姐要是不想喝藥就算了,我屋裡還有丘神醫那拿來的藥丸子,喂你家小姐吃上一粒,保準藥到病除,晚上就能活蹦亂跳了。”
宋玖鸢悶悶輕哼幾聲,附和着門外的聲音。
“藥怎麼能亂吃呢?也就你們信得過丘神醫,奴婢看他可不是什麼好人,整天擺弄着蛇蟲鼠蟻,還神神叨叨的,可吓人了。”
嘴上這麼說,小桃還是去取了藥丸子,往宋玖鸢嘴裡塞了顆,掖好被子,哄着她又睡了過去。
再一覺醒來,太陽緩緩落山。
晚霞殘缺,餘晖傾灑在院中,驅散往日的沉悶,煜煜炫目,美如仙境般。
宋玖鸢往身上套了溫襦,又披上深色披風,這才慢悠悠地推門出去。她睡了一天,身上的酸痛消去不少,不過精力還是差些,站一會兒就覺疲憊。
院裡那棵梅樹底,祈二坐那久久消沉,面前擺着的茶水變得冰涼,連他後面出現個人,他都未曾察覺。
“祈大忙人怎麼來我這了?”
宋玖鸢坐到他對面,瞧着他這副無精打采、媳婦弄丢似的模樣,她打趣道:“百合姑娘可傷得不輕,你把人送到醫館就不管她了?别怪我沒提醒你,這可是求得美人傾心的大好時機,你要牢牢抓住。”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這個,祈二就唉聲歎氣起來,許久回道:“你不是還有事情要問她嗎?我怕我心軟,一旦看到她,就忍不住放她離開。”
似驚似吓,宋玖鸢不由拍拍胸口,聲音誇張得要命,“我何德何能啊,讓祈二公子想那麼久,坐這都要斷情絕愛了。”
“宋玖鸢,你别給我貧嘴。五年前我就上了你這條賊船,現在想下也下不了了,所以,你到底怎麼看出百合有問題的?”祈二問道。
他怎麼就看不出來呢?
“其實我本來是看不出來的,但昨晚百合姑娘受了傷,我聞到了血腥味。疑心作祟,我一下想到她昨日和我們說的話。”
“什麼話?”
“她說對朝中官員好奇,便借着送茶的名義進去,那時我就覺得古怪,若王善元真要談什麼重要的事,怎麼可能會讓百合姑娘進去?”
“所以你的意思是,百合姑娘和那兩個人早就認識。”
宋玖鸢輕輕點頭,“也隻是我的猜測,她在案子裡扮演什麼樣的角色,隻有她自己心裡清楚。”
得到答案,祈二心裡更不好受,他急切地想要回避,轉而說起另一件事,“在你昏睡的這段時間,大理寺攤上個小麻煩。王善元的屍體在大理寺停留太久,他夫人想要他入土為安,便派了人要回王善元的屍體,可隊伍行至半路,一群黑衣人攔住他們,正大光明地劫走了王善元的屍體。”
“劫屍體?”
“是啊,我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感到不可思議,王善元的屍體能有什麼秘密,值得花這麼大功夫去劫。”祈二說道。
“先不管這個,那些事情查得怎麼樣?”
“放心吧,都在這了。”
祈二就知道她今日會問,早早準備好。一疊紙放在宋玖鸢面前,上面密密麻麻排滿了字。
都是王善元這些年做的虧心事,連芝麻大點的事都被抖出來,可唯獨沒有和誣陷鎮國侯府有關的。
宋玖鸢心裡有些失望,但也并不氣餒。當年鎮國侯府謀逆案牽連甚廣,朝中有近一半官員參與,官官相護,想要拿到誣陷的證據很難。
思緒飄回,宋玖鸢緩緩說道:“找個時間,把這些東西傳出去。”
“王善元死得太輕松,他以為他的死就能洗清所有罪名?”
“不,沒那麼容易,這些不夠,遠遠不夠!”
……
東方泛白,晨露熹微,渾濁的霧氣在嘈亂的南市中彌漫,忽濃忽淡,夾雜着難以言喻的腥臭味。
小攤販陸陸續續地趕來,找着自己的貨攤,開始忙活起來。
皇城的冬日難熬,偶爾刮過的寒風都能将耳朵給凍掉,可這些都是要養家糊口的人,容不得半點懈怠。
過了辰時,霧氣便沒那麼濃了,人來人往也熱鬧起來。
“啊——”
不知是誰發出聲慘叫,尖銳刺耳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
來往行人望去,砸出窟窿的地面插了根竹竿,僵硬泛青的屍體高高吊起,随風左右搖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