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切掉的部分,永遠會在第二天重新長回來。
一個會自我修複和生長的章魚腕足。
……卻檢測不出生命迹象。
是他的問題嗎?
“心别太高了……”
張朗帶着嘲弄的聲線再一次在腦海當中回響。
一整個月在章魚腕足上的的白費精力,臨近畢業的科研高壓,導師的不公,同門的嘲笑……現實的種種,讓陸禾的理智遊走在失控邊緣。
他擡手用力捶了一下桌面。
卻沒注意到台上有一隻倒下的試管。
玻璃碎片迸發開,尖銳的邊端劃破了陸禾的手,鮮血流了下來。
被那過分紮眼的鮮紅刺激到了神經,手掌上傳來的尖銳疼痛,讓他失控的理智稍稍回籠。
陸禾拿了幾塊無菌棉壓在自己的手掌上,按壓止血。
沉默良久,他起身低着頭走出了實驗室,直到背影消失在夕陽中,他的半張臉都始終藏在陰影裡。
可以說,陸禾走得很急。
所以他錯過了實驗室裡,那被他落在台面上忘記放回保溫箱裡的“章魚腕足”,在一如過往來到實驗室的一個月裡那般安靜了許久後,居然輕輕地動了一下。
觸手尖端向前延伸。
将他不慎濺入培養皿的那滴鮮血,悄悄吞沒了。
與此同時,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推開實驗室的後門,朝陸禾的實驗台蹑手蹑腳地靠近過來……
*
回到學校分配的單間,頭頂傳來刺耳的桌椅拖曳和粗魯的踩踏聲。
對此早已熟悉甚至麻木的陸禾,避開手上簡單處理過的傷口,小心翼翼地洗完了一個澡。
手掌仍在隐隐作痛,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陸禾決定看看書。
首都大學給博士生都分了單間宿舍,但并沒有想象的那麼好,房子是拿原本的四室大平層隔出來的。
樓梯質量很差,牆薄的像紙糊的。不管是水流過管道,還是隔壁吵架,甚至一些黏膩暧昧的聲響,都逃不過上下左右的耳朵。
陸禾的樓上住了一對中年男女,非常吵,每天拖曳桌子椅子從來不消停。
平日裡他已經習慣了,但不知道是受傷了還是心情不好的緣故,今天的陸禾怎麼也靜不下心來。
當然也有可能因為今天的樓上格外吵,他聽到了蹦迪的音樂聲,和陌生而繁雜的腳步。
他放下了手裡的書,想上樓去溝通一下。
“嫌吵就去别墅住啊,住什麼分配房啊!沒有少爺命全是少爺病!”燙着炸毛卷的中年大媽對着陸禾破口大罵了一頓,摔上了房門。
陸禾無奈地回到樓下,恰好遇到隔壁一個風流的同校鄰居。
他依稀記得剛剛隔壁傳來另外一個男生高亢的尖叫。
“他們是這樣的。”男生抽着事後煙,眼睛盯着陸禾格外漂亮的眉眼看,“或者你找個室友搬出去合租呗。”
說着,男生格外有暗示意味地挑了挑眉。
他觀察陸禾很久了,這人生得漂亮,又白又瘦,是他喜歡的那類受方,這兩年來陸禾都是獨來獨往,沒見和誰同進同出過,想必是單身。
男生伸手去夠陸禾的肩膀,但被後者躲開了。
陸禾沒說什麼,進了房間。
門外叼着煙的男生眯着眼睛,盯着從另一側傳來反鎖咔哒聲的門闆上下掃視了許久。
他用手指撥了撥松垮垮的門鎖,輕笑了一聲,轉身回了自己那間房。
很快,一陣黏膩的噪音加入了樓上傳來的蹦迪聲。
在這樣吵鬧不止的環境裡,陸禾皺着眉頭,不太安穩地睡着了。
直到第二天他揉着眼睛進了實驗室,一個研二的學妹很着急地拉着他問:“陸學長,你昨晚走的時候看到張朗了嗎?”
他面色焦急,看似十分不安。
陸禾搖了搖頭,剛想問他一句出了什麼事。
試驗室的門再度被打開,另一個跑出去打探消息的同門學弟面色發白地走了進來。
在其他同門的追問下,他嘴唇發着抖,說出來四個字。
“張朗死了……”
與此同時,餘光瞥到自己實驗台上的陸禾沖出人群,面色同樣慘白地一陣翻箱倒櫃。
他望着桌面上空蕩蕩的培養皿,不得已接受了一個事實。
他的實驗體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