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禾有一個很特殊的習慣:他有壓力的時候,就會做夢,千奇百怪的夢。
而當他壓力超過阈值的時候,他夢裡的内容就會開始變得非常統一。
那種讓他非常羞恥,但又非常能纾解的夢。
這一次,陸禾夢到了一雙結實有力的手臂。
修長的拇指各占據了他的一隻腰窩,指腹按壓着凹陷,蜜色和雪白形成了鮮明的顔色對比,泾渭分明。
但那雙手卻有些涼,輕輕流連過陸禾的背脊,肩頭,鎖骨時,總會帶起一陣輕微的顫栗。
陸禾卻非常喜歡這種感覺。
意識逐漸沉淪,而身體卻開始升起。
陸禾開始有些目光迷離,直到雙手的虎口在了他的頸側,合握成一個圈。
陸禾微微一愣。
玩這麼大嗎?
下一秒,那雙肌肉線條漂亮有型的蜜色手臂,變成了深紫色的,有着無數吸盤和黏液的腕足觸手。
“啊!!!”
陸禾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雙手下意識地在身上四處摸了一圈。
……沒有觸手。
他剛松了一口氣。
下一秒,就又把剛落下去的心髒提回了嗓子眼。
一個紫黑色的,像是章魚的軟體生物,從天花闆上緩緩地滑落了下來。
外面天色已經半暗,看着差不多是傍晚,陸禾這一昏迷就是大半天。
博士的課程不像本碩那樣有規劃,基本上全靠自覺,陸禾今天沒去實驗室,也沒人會覺得有什麼意外。
而就在他昏迷的這差不多十個小時裡,祂的身上,長出了第四條觸手。
此時此刻,祂一根觸手緊緊地粘在在天花闆上,倒吊着延長了身體,帶着其餘三根觸手,一起朝陸禾這邊靠近過來。
陸禾覺得自己快不能呼吸了,他看着那逐漸靠近的深紫色腕足,餘光看到自己手臂上的勒·痕和吸盤印記,瞬間想起了昏迷之前那種窒息接近死亡時,心底由内而生的恐懼。
他手腳并用地踩着本就亂糟糟的床單往後退,不小心摸到上面留下的黏液,還觸電一般地縮回了手。
但退路終究有限。
當後背抵上冰冷的牆壁時,陸禾的心底籠罩上了一層灰霾般的陰影。
他抓過一旁的被子擋住身體,又拿過手邊的枕頭。
最後甚至把熊貓團子抱進了懷裡,死死地抵在胸前,陸禾額頭抵着膝蓋縮成一團,連看也不敢看貼到他面前的那幾根觸手。
深紫色的觸手向前延伸,兩根腕足繞過陸禾到了他背後,一高一矮地立起,像是兩頭伺機而動的野獸。
而剩下的一根腕足則拱起,尖端朝緊閉着雙眼渾身發抖的陸禾靠近過去。
腕足的尖端輕輕觸碰了一下陸禾額前的發絲,引起一陣顫栗。
陸禾雖然閉着眼睛,但卻能清楚地感知到那腕足正在自己的臉側移來移去,他甚至能聽到腕足上的黏液咕叽咕叽的聲響。
一些捕食者,尤其是貓科動物,在進食之前會嗅來嗅去,還有玩弄獵物的習慣。
他清晰地感知到腕足碰了碰他的額頭,又碰了碰耳朵,還有下巴。
陸禾直接被吓哭了。
他以為自己很快就要死了,大腦開始跑馬燈似地回憶起過去。
他承認自己一直以來都膽子很小,雖然考上了首都大學一路讀到博士,但依舊沒有給他增長多少信心。
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曾經被收養過但還不如沒有,這些年來他靠救濟金長大,一直到大學才開始找兼職養活自己,和周圍那些家境非富即貴的同學們沒得比,也鑄就了他比較安靜膽小的性格。
但為什麼,這些倒黴的事情偏偏是他呢……
“嗚,嗚嗚……”
陸禾覺得反正也要死了,索性哭個夠吧,把所有的委屈都發洩出來。
但等他哭幹了眼淚,終于把這些天甚至是這些年的各種壓力都發洩了個夠,卻意外地發現。
他好像還沒死。
“唔!”
一陣冰涼的濕意觸碰上臉頰,讓陸禾下意識悶悶地哼了一聲。
他驚訝地發現,那觸感居然來源于剛剛那在他面前碰來碰去的腕足。
腕足小巧的尖端伸展開,輕輕撫過陸禾濕潤的臉頰,觸碰過的地方,淚水的痕迹都在一瞬間變得幹幹淨淨。
他聞到一股甜甜的味道。
讓陸禾緊繃的神經很放松。
不知過了多久,陸禾有了一個讓他自己都覺得驚訝的想法。
祂在替自己擦眼淚嗎?
如果陸禾能從另外一個視角看現在的情景的話,或許會有别的觀點。
相比起擦拭,祂在做的事情,更像是舔舐。
祂在舔陸禾的淚水。
替陸禾弄幹淨了小臉蛋,那幾根觸手就重新縮回了天花闆,盤成了一團深紫色的東西,吸附在天花闆上。
折騰了這麼久,天也黑了下來。
陸禾沒什麼力氣再支撐自己出門,點了個外賣随便填飽肚子。
他吃飯的時候,那東西還探頭探腦地又下來了一次,陸禾吓得直接把自己的盒飯交了出去。
但祂好像對人類的食物并不感興趣,反倒一直觀察着陸禾。
似乎這才是更美味的食物。
陸禾匆匆吃了飯然後洗漱,早早地就爬上了床。
其他的事情他什麼也不敢做,唯一能想到的,就隻有躺在床上了。
但當他閉上眼睛的時候,心裡的警報聲前所未有地響亮。
祂,還趴宿舍的在天花闆上。
于是陸禾假裝安靜地躺了一會,在聽見屋内一片安靜後,于黑暗中,他悄悄睜開了眼。
然後一根觸手就垂到了他的面前。
腕足尖端還打了個彎,像是在好奇地問:有什麼事情嗎?
陸禾立刻閉上了眼睛。
面前重歸一片黑暗,随即,一陣窸窸窣窣和黏液的聲音響起。
那根觸手似乎收了回去。
陸禾吞咽了一下,竭力平複着自己的呼吸,假裝睡覺。
在耐心倒數了三百個數後,他再一次,悄悄地睜開了自己的左眼皮。
嗖一下,觸手又落了下來。
陸禾:……
祂明顯比陸禾想象的要更加敏銳,不管陸禾怎麼調整自己的動作,睡姿,睜眼的角度,幅度。
隻要心念一動,身體做出了一點點反應,那觸手都能在第一時間察覺到。
然後樂此不疲地探身.下來,到陸禾的面前打個彎,像是在和他鬧。
于是一人一觸手就這麼睜眼,探頭,閉眼,縮頭……一直循環到後半夜,陸禾的眼皮都開始打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