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央鋪平紙張,右手握着毛筆沾了墨,看着泛黃的紙卻遲遲不動筆。
李掌櫃心下一顫,小心翼翼地問:
“小郎君,可是這紙筆有問題?”
莫非是她突然醒悟,深知此等寶物不能輕易示人?
“不是。”傅央轉頭看向一旁的夥計,“拿戒尺來。”
畫設備直線多,她需要尺子才畫的直,且她沒用毛筆畫過畫,有了尺子也未必畫的夠直夠好。
夥計看向李掌櫃,得了李掌櫃首肯才去拿戒尺。
傅央閉目沉思片刻,在腦海中回憶着造紙設備的模型,确認無誤後才準備下筆。
但她人太小太矮,坐着畫不了。
掌櫃也不嫌她髒了,拿了兩個隐囊給她墊着坐,她與桌面的高度才勉強合适。
傅央低着頭畫的認真,傅棠坐在一旁瞄了幾眼完全看不懂,見對面的李掌櫃伸長脖子看,她識趣的保持着安靜。
待傅央畫好一張圖紙,她遞給李掌櫃。
李掌櫃立馬接過,眉頭卻皺了起來。
畫工不好,線條靠着戒尺的下端是直的,上端則彎彎扭扭跟蚯蚓爬過一樣,粗細也不一樣。
縱使畫工不好,但設備框架是完整且細緻的,一眼明了,連每一條橫木多長多寬都标注的清清楚楚,就是字寫的也歪歪扭扭不好看。
李掌櫃端詳又端詳,除去并不美觀的線條和字體,構圖讓他驚喜又滿意。
他擡眸,看到小郎君稚嫩且髒兮兮的臉龐,又垂眸看向圖紙。
年紀小,字不好看也正常。
但她年紀小,竟真的懂造紙工藝,且懂的很透徹。
傅央畫的認真,她畫完一張李掌櫃看一張,越看越滿意,越看臉上的笑容越是遮掩不住。
待傅央畫好第三張圖紙,傅棠率先拿過來,随意掃一眼就看向李掌櫃,道:
“掌櫃的,有點心嗎?我兒給你畫圖,累得小手都發抖了。”
李掌櫃眼巴巴要接圖紙的手頓在半空,他一對上傅棠精明的雙眸,立馬明白其中深意。
“去,端幾盤糕點來,再上壺好茶。”
李掌櫃吩咐站在一旁的夥計。
趁着掌櫃的錯開眼,傅棠湊到傅央耳邊,小聲叮囑:
“别全部畫完,得留着底牌和他講價。”
傅央的注意力終于從圖紙上轉移開,擡眸看她一眼,了然點頭。
糕點上來,傅棠不客氣的一邊吃一邊看她畫,吃的同時沒忘遞到傅央嘴邊,讓她也一起吃。
傅央卻是搖搖頭,忍着饑餓道:
“畫完再吃。”
一個小小的細節,讓傅棠看出來,她絕對是一個極其自律且有原則的人。
傅央畫到她給李掌櫃闡述的工藝步驟,停了筆。
接下來就看傅棠如何談這筆買賣了。
“空手套白狼,你有多少把握?”傅央多少有點擔心。
“不是空手,咱有工藝技術,這是賣專利。”傅棠低聲回,“再說了,空手套白狼我也很在行的,放心。”
李掌櫃光顧着看圖紙,沒在意交頭接耳的娘倆,看完擡起眸,發現傅央放下筆不再畫了,不由得皺眉:
“圖紙還沒畫完,小郎君可是遇到難處了?”
“掌櫃的這話不厚道。”傅棠接過話,“我兒畫的這圖紙,天下隻此一份,天下也隻她一人懂這麼先進的造紙術,如此珍貴難得的寶物,總不能平白無故全給了你。”
輪到傅棠和掌櫃的交鋒,沒傅央什麼事了,她拍了拍髒兮兮的小手,顧不得髒,拿起桌上的糕點就吃。
李掌櫃憋着氣不敢反駁。
小郎君無防人之心沒錯,奈何當娘的聰明,不好忽悠。
“自然不能白給,我也不會白要。”李掌櫃揚起和氣生财的笑臉,說話倒也爽快,“你開個價,隻要不過分,我相信東家會滿足你的。”
原來他不是老闆,背後還有個東家。
傅棠心中有數,直接道:
“我的條件你做不了主,讓你東家來跟我談。”
李掌櫃眉頭微蹙,這流民似乎是個硬茬,不好糊弄。
“我姓李,李旺,不知夫人如何稱呼。”
李掌櫃突然反應過來,還不知道這娘倆姓誰名誰。
“傅棠。”傅棠答完,下巴微擡指了指專心吃糕點的傅央,“我兒傅央。”
“不知傅夫人要如何才肯将造紙工藝賣給我們?”李旺問。
“條件很簡單,我要與你們東家合作,造紙術給你們用,所得收益除卻成本,我們五五分。”
傅棠早已想好這樁買賣如何談。
“不可能!”李旺激動的一下站起來,“所有收益與你五五分?你想錢想瘋了不成!”
他一看傅棠的眼神就知道,她是個精明的,不好搞,卻也沒想到她如此獅子大開口。
“不要激動,是雲泉府境内的收益五五分,其他府州的收益我們不要。”
傅棠淡定安撫着要掀桌子的李旺。
“那也不可能!”李旺仍舊很激動,“你知道陸家在雲泉府有多少間鋪子賣紙張嗎?所有鋪子的收益你都要分?沒見過你這樣做買賣的!”
“行吧,既然談不攏,我們走。”傅棠也不廢話,拉着傅央就起身。
傅央滑下凳子時,伸長手又抓了一塊綠豆糕,真的餓,能吃一塊是一塊。
“兒啊,别擔心,雲泉府這麼大,又不止他一家賣紙的,總有識貨的東家。”
傅棠一邊往外走,一邊低頭對傅央道,沒有刻意壓低聲音,就是故意說給李掌櫃聽的。
她說完回頭,豪氣萬千道:
“李掌櫃,那些圖紙就當送你了,我大方,不必客氣。”
李旺見她們說走就走,低頭看着手中的圖紙,眉頭皺得死緊。
圖紙的确寶貴,但隻有一半無法改良,與廢紙無異啊。
可她們确實又獅子大開口。
放長線釣大魚的傅棠半點不猶豫,走得幹脆利落。
傅央走得也果斷,但她剛跨出鋪子門檻,腳步就頓住。
“怎麼不走了?”傅棠偏頭看她,卻見她盯着某處看。
她順勢看去,看到了一人一馬,正是救過她們一回的極品少年郎。
“又是這帥哥,這都能遇到,傅央,你說我們跟他是不是特别有緣?”
傅棠看着氣度非凡的矜貴少年,若有所思道。
傅央擡眸看她,也若有所思道:“娘,你想找他談戀愛?”
她記得的,傅棠說過要多找幾個小鮮肉談戀愛。
那少年将軍就是小鮮肉,還是極品小鮮肉。
“你想什麼呢!我可從不搞未成年!”傅棠難以置信道,“我是想着有緣的話,要不你去把他勾搭回來,我們背靠大樹好賺錢。”
“……我現在是男兒身,而且我還小,要勾搭你去勾搭。”傅央也很無語。
美人計?
沒學過,不會,不幹。
“什麼還小?我說的勾搭是結交朋友的意思,沒讓你去□□他。”
傅棠無語扶額,軍科博士的腦回路……拐彎都這麼奇特的嗎?
“……那你就說結交嘛,說什麼勾搭,一聽就不正經。”傅央闆着小臉一本正經道。
娘倆站在店鋪門口嘀嘀咕咕。
嘀咕完傅央一擡頭,好家夥,被嘀咕的主人公正盯着她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