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的館内,一身銀鏽綢緞袍的貴介公子依窗而坐,雍容華貴。
半晌,男子将視線從人來人往的街道上移回,眉宇間籠着一層淡淡的乏色,說:“看來此番出行,也找不到可用之才。”
身後,幕僚之一陸子燮也搖了搖頭,歎道:“今日應邀而來的學子,确實大多秀而不實,不過是誇誇其談坐而論道之輩。不過公子不必煩憂,太後此番讓公子回京,任南麓書院司業一職,正是有意讓公子将有才之士招攬至門下。”
雍和璧輕輕笑了一聲,放下茶杯,徐聲說:“陸先生有所不知,其實姑姑最想要選拔擢升的,并不是那群貴族子弟。”
他口中的姑姑,自然是權傾朝野的當今太後。
雍和璧淡淡說:“朝中試行女子入官學之法,已有六年,但迄今為止,卻沒有顯著成效。至少,還沒有出一個足以參決政務的貴家女子。”
所以現在太後迫切想要的,是可以收為心腹,兼有大才的女子。
陸子燮聽得心中一跳。
如今太後垂簾聽政,與輔政大臣晉國公黨同伐異,年幼的皇帝又不知是有意無意被養得平庸,所以,太後想重用女官參政,無非是打算在朝中施放一種試探的信号……竊權亂政的野心,可謂昭然若揭!
“可是,雍小姐熟讀詩書,明達吏事,不正是最好人選嗎?”陸子燮問。
想到自家的妹妹,雍和璧輕輕搖了搖頭,說:“不行,隋珠才情雖佳,在南麓書院中也脫穎而出,但她心性太高又不夠圓滑,并不适合周旋于官場。何況如今朝中雍家獨大,天下士人已經頗有微詞,若非不得已,姑姑不會輕易選隋珠。”
“公子說得是,若要為太後所重用,女子的才學倒還在其次,心性方是至為重要。故而,太後才有心想在貴家女子中栽培吧?”
陸子燮撚了撚須,半晌,才遲疑道:“可是公子,恕我直言,其實在選擢人才時,公子大可不必過于注重出身……像那位睿親世子晉斐白,雖然門下多是雞鳴狗盜之輩,累及在士人間的名聲,但他确實網羅了許多能人,才因此屢屢成事。”
在他看來,公子還是太過顧慮名聲得失了。
雍和璧默然不語。
他不是不清楚,但如今雍家最在乎的,的确是名聲。否則姑姑也不會即便大權在握,仍然步步為營小心試探,不敢在得到民心前,輕易染指那個位置。
而這種謀逆意圖,自然不能宣之于口。于是他搖頭道:“罷了,朝中學士等清客之門的子女,至少能讀書識經,而民間鮮少有女子念書,在氣度上也往往較之不及。”
聞言,陸子燮笑了笑:“公子此言差矣,像那位蘇翰林之女,聽說她下個月也會進南麓書院,雖是嫡女卻才學甚平,比起庶出的兄姐尚不如。”
當然他也隻是随口一提,那位蘇家三小姐是顧老将軍的後人,雍家隻會除之而後快,更罔論收作心腹了。
“不過,她既然生了瘋症,為何太後還讓她入南麓學院?”陸子燮露出不解之色,“再怎麼說,她也是顧家的人,留下她始終是個隐患,何不直接……”他比劃了一個手刀。
男子轉了轉精美的釉質瓷杯,緩緩說:“南麓書院雖是雍家門下,但其中各方勢力盤踞,姑姑此舉,大約是打算以其為餌,引出朝廷中蠢蠢欲動的派系勢力。”
手中的釉質杯子停下,一霎折射出的亮輝,如同一道薄而利的刃光。
雍和璧聲音冷淡:“待到那時,再除了她不遲。”
※※
“哈湫~~”
竈房裡的蘇小昭忽地打了個噴嚏。
她狼狽皺着臉,一邊用手背揉着發癢的鼻子,一邊扇開飄揚在空氣中的面粉。
“蘇無缺,你真的進過廚房嗎?”影六眼中露出了明顯的不信任。
這兒摸一把,那裡摸一把,見到面粉還湊過頭去嗅一嗅的……她這樣子哪像是來做飯的,分明是來廚房玩耍的吧?
“别這麼說,我有豐富的理論知識,就差一次實踐了!哈湫~”蘇小昭頂着一頭一臉的面粉,手捂着鼻悶聲說。
“我這不是為了先熟悉一下嘛,好了,開工吧!影一,雞蛋打好了嗎?”她問。
“嗯。”影一遞過一碗打得粘稠的蛋液,然後,他遲疑問:“你想做什麼?”
“蛋糕啊!”蘇小昭躍躍欲試,磨了磨拳頭,手掌攏了一堆冒尖的面粉過來,“應該挺簡單的,把它倆攪和攪和,放吊鍋裡烘烤就行了吧。”
“要按多少比例混合?”影一問。
蘇小昭眼神微凝:“這個就需要深層次探索了。”
影一沉默下來,而一旁的影六聽了後,直接露出等待吃翔的壯烈表情。
“根據數學裡的二分查找法,此時最理想、效率最高的方法,應該是折半去試雞蛋和面粉的比例,隻要将每一次結果進行對比,再選擇兩次結果的中間值比例,就能在最短時間内,找出最佳的雞蛋與面粉混合比例!”蘇小昭打了個響指說。
在兩人若有所思的神色裡,蘇小昭左手端起一碗蛋液,右手端起一碗面粉,往吊鍋走去:“所以,我們應該先分别烘烤這碗蛋液和這碗面粉,如果等下沒有出來蛋糕,我們再按一比一的比例混合……”
“……”“……”
影一閉了閉眸,睜開:“要不……還是我來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