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點半。
排練室。
朱無阙點了根煙,慵懶地靠在牆上,撥弄着桌上的緬因貓。
他面色蒼白,薄唇色淺,唯一算得上濃色的,是高眉弓骨下深邃的眼窩,直密的眼睫,和眼下深重的烏青。
剛洗完澡,潮氣胡亂地貼在身上,走一步眼前蒙一層霧,再走一步眼前再蒙一層霧。
朱無阙摘下耳骨釘,指尖在手機屏幕上滑動。
Noel Gallagher的Married with Children在耳邊回蕩。
微信界面卻給他紮紮實實地演了場Goodbye I'm going home,順帶來了次酣暢淋漓的催婚。
江翠英:朱嘉明死前,千叮咛萬囑咐,一定要讓我看着你結婚生子,你什麼時候能結婚?
江翠英:你弟弟前些日子拿了你書架上的書,什麼精神與愛欲啊鞑靼人沙漠啊,真的是一個字都看不懂,你和你未來的對象也聊這個?
江翠英:早些結婚生子吧,明天有個相親,你必須和我一起去。
朱無阙熄屏關機,捏滅了煙。
喜歡催婚是吧?
喜歡翻他書架是吧?
沒完沒了陰魂不散是吧?
行啊,那他就整個大的。
大到創飛全世界。
早上八點,江翠英歡天喜地,猶如出門撿到五百萬又被黃金絆了腳,嘴是一刻未歇,喋喋不休。
“今天的相親對象啊,堪稱完美,每一條都契合了你的标準。你啊,也努努力,不要讓他失望,争取早日結婚,然後搞出個兒子,你的使命就算是完成了。聽到沒有?”
朱無阙随意扯下發圈,被臨時拉直的黑發傾瀉而下。
他懶得反駁江翠英的滿口歪理,眼神淡漠,嘴角卻扯起個笑。
“放心,他不會失望的。”
正所謂用魔法打敗魔法。
現在的他,已深得嬌妻大法,成為大婆教的忠實信徒,在心中暗念了1300遍36碼半哒和搖香菇雞蛋腸,争取早日成為合格煮飯婆。
從此謹記老公是1他是0,有了老公有一切的嬌妻真理。
到了咖啡廳,江翠英又和他灌輸了幾分鐘的嫡長子聖經,百般勸他,一定要讓朱家有後,一定要讓兒子姓朱,否則愧對列祖列宗。
搞得朱家要複興大明、有什麼皇位要繼承似的,排場恁大。
朱無阙對此面無表情,也毫無表示。
他在想今晚是該看伍迪艾倫還是該看黑澤明。
落座等了十分鐘,相親對象姗姗來遲。
朱無阙擡眼一看,興趣全無。
相親對象白色襯衫西裝褲,發型利落,眼神堅定積極,皮膚健康,肌肉勻稱,一看就沒有不良嗜好,且經常生活在陽光下。
“你好,我是白于斯。”
聲音沉穩,還是個事業穩定的成熟男性。
更不喜歡了。
朱無阙挖了口抹茶慕斯,垂頭攪着杯中的冰美式,幾縷長發落下,覆在腕骨上,有種欲蓋彌彰的誘惑力。
他沒有多說話,嗯了一聲便作罷,神情恹恹。
他的手指修長,手背上有幾道陳年舊疤,襯得雙手骨感,莫名色氣。
對面,白于斯險些看得出神。
平心而論,朱無阙不像個活人。
他頹廢倦懶,下三白眼疏離薄情,指腹帶繭,腕骨漂亮。
長直的黑發在他的氣質之下,都顯得陰郁暗沉。
白于斯戰略性地喝着冰美式,壓下心中異樣的想法。
好想和他發展一些見不得人的關系。
畢竟是第一次見面,不能太直白。
白于斯矜持笑着,“不知道,你的名字是什麼?”
朱無阙懶懶掃他一眼。
果然,他對正經的人提不起來興趣。
可江翠英催得又很急,朱無阙也确實想給江翠英送份大禮。
朱無阙目光一錯不錯,注視着白于斯的眼睛。
那是一雙漆黑明亮的眼睛,沒熬過大夜喝過酒,格外自律。
藏在鏡片之後的眸光一閃,幹淨又克制。
想起江翠英的所作所為,朱無阙勾唇一笑,計從心來,他覆住白于斯的小臂,主動邀約。
“和我同居,我就告訴你,我的名字。”
白于斯沒有絲毫猶豫,當即答應,“可以,我們什麼時候回家?”
他這麼果斷,改口這麼快,把朱無阙給整不會了。
朱無阙收手,蹙眉道:“你不怕我是殺豬盤?”
白于斯溫潤一笑,掩住眼中的變/态想法與肮髒念頭。
“如果是,那我心甘情願。”
朱無阙興緻更缺缺。
這麼好糊弄,沒意思。
他自認算是品德優良。
再怎麼說,“我家耀祖成為男同且是嬌妻即使領養孩子也不會随耀祖姓故而不會有嫡長子冒出來繼承皇位”這件能随機創死一隻正統嬌妻江翠英的事,終究還是他們之間的私人恩怨。
若是平白無故地轉移到不知内幕的白于斯身上,實在是對他不公平。
但再看看白于斯自始至終的态度,朱無阙又有些拿不準。
怎麼感覺,白于斯好像很樂在其中的樣子?
這麼想着,江翠英的視頻通話來了。
朱無阙沒有接,而是微微後仰,背靠軟沙發,手指虛搭在桌面上,“江翠英的電話,你想聽嗎?”
白于斯不明所以地點頭。
和母親打電話,問他做什麼?
難道……
白于斯鎮定地吃着摩卡乳酪,放在桌子下的左手卻把長柄勺轉成了螺旋槳。
第一面就同居,還要見家長。
太快了吧,不太好吧,雖然他很樂意。
今晚誰主動呢,如果他突然吻上去,朱無阙不會驚訝吧?
可如果他忍不住怎麼辦?
畢竟能遇到完美符合自己幻想的男人,屬實不是件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