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咖啡廳,天色陰得吓人,南方獨有的潮濕裹挾着要人命的熱意從遠方而來。
朱無阙捋了把微濕的頭發,淋着小雨走在街上。
他一直覺得,南方濕漉漉的天氣與他的性格有關。
霧蒙蒙的潮熱使他總是悲觀,總是無法提起對生活的興趣。
他無法像普通人一樣執着于三餐四季,他追逐自由,渴望精神上的餍足,并且熱愛疼痛。
疼痛是人類的本質,越痛苦,越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還活着。
所以他不厭惡暴雨。
如果暴雨能給他帶來疼痛。
正如谷川俊太郎的鑽石就是雨滴。
受傷的昨天是日曆的标記,如今正波紋般地擴散。
他回家給緬因添了貓糧,窩在落地窗前的懶人沙發裡出神。
緬因踱步到朱無阙身旁,用頭輕輕蹭着他的手掌心。
朱無阙輕笑,把玩着它的肉墊。
朱無阙拈起緬因的一縷貓毛,輕笑道:“路西法,你是不是又闖禍了?”
路西法撇過頭,一聲不喵,繼續裝傻蹭頭。
“以後不許再進我的書房。”朱無阙彈了下路西法的貓腦殼,拿起搭在高腳椅上的外套,起身離開,“我還有事,你在家裡乖乖的,不要闖禍。”
路西法乖巧地舔着貓毛,理都不理他。
朱無阙笑罵道:“小白眼狼。”
隻是白眼狼歸白眼狼,那也是他養出來的白眼狼。
像是江翠英這種,一路吃着人血饅頭,以怨報德、害人害己,用白眼狼去形容她,都有些辱白眼狼了。
出了小區,白于斯的消息适時傳來。
白于斯:這是我的地址,密碼是06301422。
白于斯:我養了兩隻狗,一隻阿拉斯加,叫海明威,一隻德牧,叫黑塞。
白于斯:它們性格很不錯,你應該會喜歡。
朱無阙站立片刻,點開白于斯的頭像。
是純粹的白。
他再以審視性的目光回到聊天記錄上。
句号,加分。
海明威和黑塞,加分。
兩隻狗,和他的一隻貓湊在一起,剛好能搞個三娃媽的翻版三娃妻,加分。
朱無阙皺着眉頭,回了句好。
這相親對象,未免有點太soulmate了吧。
再看簽名。
“我是大路,是遠遊客,是所有下海的船。”
是廊橋遺夢的原句。
朱無阙的表情瞬間變得難以言喻。
不是吧?
這麼soulmate的嗎?
下午六點。
朱無阙站在獨棟别墅外,輸入了密碼。
白于斯審美不錯。
院子内的夏洛特夫人開得并不盛,偶爾幾朵,優雅地綴在白牆上。
玄關處的櫃子上,南蛇藤安靜地待在陶瓷花瓶中。
牆上挂着一把相思木吉他,幾張風景畫毫無章法地擺在台上。
湊近了,淡淡的木質香萦繞在鼻尖。
朱無阙打開露天式陽台的門,暴雨欲來,風聲劇烈。
半個小時以後,他需要排練,肯定不能多待。
腳踝處傳來一陣癢意。
朱無阙低頭看去,是隻阿拉斯加。
朱無阙矮身,揉着海明威的狗頭。
兩狗一貓啊……
晚上九點四十。
白于斯收拾着新做的卷子,和最後一個學生說了再見,而後離開教室。
朱無阙在做什麼?
他和海明威和黑塞玩得怎麼樣?
明天周六,他會在家裡暫住一晚嗎?
白于斯漫無邊際地亂想,撐傘走出了教學樓。
暴雨已經下得很大,即使撐傘,也擋不住磅礴的雨勢。
學校距離他的家并不遠,開車十分鐘就能到。
白于斯濕着上半身輸入密碼解鎖,耳邊放着朱無阙發來的語音。
朱無阙不知何時換下了全黑的頭像,換上了張側着身的自拍,還将昵稱改成了朱無阙[心跳]仨娃妻。
白于斯不理解朱無阙這是在做什麼,可既然朱無阙做了,那就說明還是有點深意的。
下一秒,有深意的聲音從聽筒裡傳來:
“老公,你在哪裡呀?下暴雨了我好怕啊,家裡除了我以外都沒有人,你去哪兒了呀老公?”
“老公,孩子和我都很想你呢……你是不是嫌棄我人老珠黃,不想回家了?”
“老公,我已經在做醫美了,我打了好多針玻尿酸,還注射/了羊胎素。老公,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白于斯沉默地将語音來回聽了好幾遍。
怎麼比下午時更夾了?
他推開門,房間裡黑沉沉的一片,壓根兒就沒人。
朱無阙說他在家裡。
他在哪個家裡?
白于斯垂頭,點進朱無阙[心跳]仨娃媽已更新的朋友圈裡。
朱無阙[心跳]仨娃媽:老公,你怎麼不在家呀[哭]打雷了,下暴雨,我好害怕。沒有你在的日子,我可怎麼過啊?老公老公你好狠的心啊,别冷暴力我了好嗎[哭]我錯了我跟你道歉,我隻是想看到老公的消息[哭]求求你了發一條[哭]就一條好嗎[哭]求你了理我一下好不好[哭]你不理我的日子裡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哭]以後咱的孩子都随你姓,好不好,求求你回來吧[哭]
附圖是流淚的眼睛,還是包了漿的網圖。
白于斯回到消息界面,再度沉默。
良久,他回複道:我回來了,你在哪裡?
結束排練,朱無阙撩了把頭發,不摘貝斯,直接坐進長沙發裡。
鼓手Muse向他扔了瓶水,笑問道:“你這是又發什麼瘋?頭像換了,還發那種朋友圈。”
朱無阙滿意地看着他與白于斯的聊天記錄,花式截圖,截了好幾張,一并打包發給了江翠英,“嬌妻瘋罷了。”
不知道江翠英什麼癖好,非要看他與白于斯之間的聊天記錄。
橫豎無所謂,就給她演場嬌妻大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