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消息,意識有些過剩了。
“獨處時你本就沒有義務穿衣服。今天我闖入是特殊情況,你沒做錯什麼。”
“不算我的錯嗎?”念西澄抿着嘴笑,“所以,你不會罰我。”
“……”
關路遠本想說,自己目前并沒有罰過他。但制止其在水中多停留的确實是自己,也算是無意中給小人魚造成了傷害。
“導緻你缺水,抱歉。”
“不是教授的錯,為什麼要道歉?”
“嗯?”
“教授又不知道我會缺水。”
小人魚的邏輯很簡單,不知者無罪。
既這樣寬容自己,也這樣寬容别人。
“不過,既然會缺水,為什麼不提前說?”
念西澄遊到關教授面前,手臂搭在浴缸邊,仰頭看着人。
“可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會缺水。”
“嗯?”
“我當時隻是有種感覺,得再玩會兒水。我也沒想到,不玩會這麼難受。”
果然,念西澄對自己現有的人體并不了解,更不用說适應。
加之其一入水便能恢複的異常反應,學生們所猜測的“他應該是一條剛變成人的人魚”,如今更有了可信度。
“原來你真是人魚。”
眼下再難以置信,關路遠也不得不得出這樣的結論。
“原來你一直沒相信嗎?”小人魚歪頭,表情懵懂。
“不是沒相信過。人的感情與認知并不是非黑即白,而是持續累積的過程……”
見小人魚的表情又因茫然呈現迷離,關教授收起慣用腔調,總結:
“現在,我逐漸确信。”
語畢,低沉的尾音如投石落進水裡。
水中的人恰到好處動了動身子,攪動波紋,發出清而響的聲音。
二人無聲對視着。
不同的種族,不同的認知。迥異的語言習慣,迥異的性格特征。
可這一眼的交流深度,卻超過了這兩天所有的話語。
小人魚的眼眸流光溢彩,眼神太過純淨無垢,以至于讓人生出點隐晦的自慚形穢。
關教授不動聲色挪開視線,鎮定問:
“關于你的身份,你還記得什麼?”
“唔……我記得不多。”念西澄說,“我記得我的名字,記得我是人魚,記得我以前有條很漂亮的大尾巴……别的,就記不得了。”
“你說過,在你的族裔裡,越高貴的血統,尾鳍越漂亮。”
“嗯!”念西澄重重點頭,“我的尾巴,是最漂亮的。”
最漂亮的?
如果所言非虛,套用人類舊有的封建體制,這孩子至少是人魚中的皇族。
小人魚說到這裡,就沒有下文了。
看來,确實記得不多。
已有的情報太少,關教授隻覺棘手。
“該怎麼對你才好……”
畢竟小人魚連自己的身體有什麼禁忌或喜好,自己都不清楚。
而聽到這句感歎的小人魚,不意外地又誤解了教授的意思,還天真道:
“就像現在這樣就好啦!”
“嗯?”
“你可以教會我,也可以懲罰我。”
教會我。
懲罰我。
語氣和聲線都單純的。
可所描述的,卻是一種不自知的慷慨,一種毫無覺察的引誘。
關路遠喉間一澀。
莫名感到一種壓迫。
并不強勢,綿裡藏針的壓迫。
難怪人類傳說中的人魚,總與魅惑的海妖形象挂鈎。
“隻保持現狀,可能又會像剛才一樣,導緻你缺水。”關教授正經道。
“那就再把我放進水裡不就好了?”
“……你會難受。”
“那也沒辦法呀,你不知道會難受,我也不知道。”
“……”
小人魚懵懵觀察着教授沉默的表情,忽而靈機一動,擡手湊近。
手指懸在教授交疊在膝上的手腕前。
挂在皮膚上的水珠墜下去。
在教授的指節上碎開。
尚未碰到,卻已有觸及。
“别擔心,”小人魚笑着說,“因為不是你的錯,也不是我的錯,所以沒有人會受懲罰。”
沒料到這孩子會這麼說,關教授意外地勾了下唇角。
念西澄又補充:“我也不是壞人,不會沒收你的獎勵。”
“……”
這話在暗示誰是壞人呢?
果然還是記上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