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海蛎餅,還是被關教授圓滑地推脫,成功讓小人魚吃掉了。
念西澄餍足地舔掉唇上的油色,還意猶未盡。
關路遠看着他的表情,想起方才咬進嘴裡那一口。
高熱量的食物是人類刻在基因裡的渴求。
因而連自律的關教授也不得不承認,剛才那口,味道确實不錯。
跟着石巍運動完,又吃了好吃的,念西澄有點犯困。
關路遠便找了塊大礁石,将人放上去,和人并肩坐着。
稍遠處,石巍和常雨霖也不撒丫子狂奔了,隻踩着水散步,在月下平和地聊天。
關路遠喜靜,念西澄記憶太少,也不太有話說,兩人就安靜地坐着。
夜色沉靜。
晚風不知吹進哪塊礁岩,形成埙一般的笛音,又像是遙遠的低鳴。
聽着聽着,小人魚的腦袋就開始一墜一墜。
關路遠隐約察覺,偏過頭去看,也恰好就是這一瞬間,念西澄的身體也歪了過來。
直接靠在了教授的身側。
腦袋枕在關路遠的肩上,念西澄閉着眼睛睡着了。
濃而長的睫毛在月光下輕顫。
看得關路遠呼吸一滞。
轉瞬,關教授回過神來,肩頭動了動,試圖把人晃醒。
小人魚嘤咛兩聲,不舒服地皺皺眉,挪挪腦袋,換了個角度,準備繼續入睡……
結果因為重心偏移,他身子往後一仰,就要倒下去。
被關路遠眼疾手快摟住了腰。
攬了回來。
關路遠:“……”
小人魚呼吸平穩,睡得安詳。
關教授隻能用手腕别扭地扣住人的腰,以免手指碰到不該碰的地方。
好細的腰。
先前不管是抱着還是扛着,肢體接觸的大多是肩背和大腿。
這是關路遠的手,第一次摸到念西澄的腰上。
幸而晚風冰涼,足以吹散臉頰泛起的那點微不足道的熱。
關教授繼續輕晃懷裡的人,放低聲音輕道:
“醒醒。你身上濕了,在外面睡會着涼。”
低沉的嗓音也很助眠。
念西澄迷迷糊糊間隻辨認出這是教授在跟自己說話,便根據平日的習慣作出了反應——
将兩條手臂繞上關教授的肩頸。
以為又要被教授抱走了。
眼也不睜就往人懷裡鑽。
關路遠:“……”
這種等級的防備,大概屬于被抱走賣掉,這小子還會說謝謝你抱我的程度。
“念西澄,睜眼。”
“唔……”
“回去再睡。”
“嗯……”
句句有回應。
就是不睜眼。
關教授歎一口氣,拿這條賴皮魚沒辦法,隻得順勢把人抱起來。
恰好那邊倆學生也散夠了步,往教授這邊走。
“教授!”石巍笑着打招呼,“海風太舒服了,我都舍不得回去了。”
關路遠淡然道:“嚴謹點。”
“啊?”
教授旋腕看表,“現在過十點了。”
“……”石巍反應過來,“海……邊的陸風,太舒服了。”
因為白天吹海風,晚上吹陸風。
“嗯。”關教授帶路往停車場走,“回去記得泡熱水澡。”
“謝謝教授提醒。”
倆學生畢恭畢敬跟在教授背後,暗地裡又在編排:
服了。關教授單身一輩子吧!
人家漫步海邊,心想月色真美,他擱那惦記海陸風比熱容。
*
小人魚有了個人類的名字。
這個名字是一個不愛笑的男人送給他的。
念西澄。
他很喜歡這個名字。
和他人魚時的本名很像。
隻不過,關于人魚身份的一切,他幾乎都不記得了。
甚至他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一睜眼,自己就莫名會說人類的語言,身體也變得和人類無異。
頂着人類的名字,披着人類的外表,說着人類的話語,可他卻隻覺得與周遭格格不入。
他莫名确信自己不是人類,而是人魚。
他在觀察人類,人類也在觀察他。
這種觀察會帶來疏離感,以至于個體無法産生對群體的歸屬感。
什麼時候會有一點點安全感呢?
對,大概就像現在這樣——
像是被溫熱的洋流包裹着,身體随着波浪輕輕搖晃。
讓他依稀找回刻在封存記憶裡的深海的觸感。
深海并不安靜。
能感應到的其他物種的聲音波紋,以及活躍的地質運動,就像現在一樣喋喋不休。
但好像,沒有現在的聲音這麼好聽?
“念……西澄,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