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高心中窘然:這孩子徹底學壞了啊。饒是如此,他面上卻始終是一派“道貌岸然”之色,把嘴角一勾,極有底氣地說道:“我手上還有一本……”
“啊,時辰不早了,小高明天見……”那時候娃娃抛下這句話,蹬着小短腿笃笃地跑了個沒影。
當日束脩的事再沒下文,趙高以為這事就這麼過去了。
誰知道第二天娃娃就帶了塊玉佩來,雙手捧到他面前,一臉期待地等他收下。
趙高看到那玉佩的材質和紋飾後嘴角微不可查地抽了抽:這孩子果然天生行動派,嘴上話不多,但做事果斷大方效率高,這樣金貴的物件眼睛也不眨随手就送了出來,以後必然敗家啊……
趙高無奈地問道:“這是你阿翁的東西?”
娃娃老實點點頭。
“這東西我不能要。而且你是背着你阿母拿出來的?”
這回娃娃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那樣小高會不高興,阿母也會責罰我。這真的是阿母讓我送給你的。”
“你……阿母?”這回趙高也十分疑惑。按說這種東西這麼貴重異人會留下來,必是當作了夫妻、父子間的重要信物。趙姬和這娃娃孤兒寡母在異國生活,若是想他拿出來睹物思人再正常不過,這麼送出來趙高如何敢收。
“可是阿母也說對恩人當圖回報,小高教了我這麼久,我現在卻沒能力回報小高什麼,肉脯什麼的我現在也拿不出來,這玉佩正好是阿翁留給我的,就是我的東西,我可以自己做主。反正阿翁說不準也不記得我了,我沒見過他,也不怎麼想他。”
娃娃仰着頭看着他,鳳眸盈滿期待和堅持,大有你不收我就一直這麼看着你的架勢。
知道這娃娃脾氣倔,認準的東西絕不回頭,所以趙高無奈,隻能拿過去收在懷裡:“也罷,東西我就暫且替你收着,等你歸秦再還給你。”
半晌,他又在心裡浩歎一句:這孩子,就是太實在了些。
這天。
“公子遷最近是不是又盯上了阿政?”趙高看着郭開問道。
最近娃娃臉上常有淤青,問他何人所為,卻怕他擔心怎麼也不肯說,想來想去能讓娃娃忍氣吞聲的就隻有趙遷,所以趁着郭開傳喚,不放心地問了一問。
“那小祖宗我可是半點也惹不起,小兄弟,這事幫不了你。”郭開趕緊撇清幹系。
趙高也不急,緩緩道:“趙高已想到解決之法,就看上大夫願不願幫。”
郭開也爽快問道:“小兄弟想要如何?”
雖說适才趙高進來郭開就揮退了衆人,但謹慎起見,趙高還是壓低嗓音道:“給公子找點别的事做。”
郭開被他不疾不徐的性子磨得難受:“小兄弟就不要賣關子了,有什麼話但講無妨。”
趙高嘴角一勾直言道:“請太傅傳授公子‘太子之道’。”
能将“易太子之言”用如此輕巧的語氣對郭開講出來的,隻有趙高。
這份直白吓得郭開神情大震。
趙高看在眼裡心中雪亮,有些“無辜”地問道:“今日上大夫傳趙高來想要商議的不正是此事麼?”
二人沆瀣……額不對,郭開找趙高出謀劃策不是一次兩次,二人間早已産生了默契。此事便是趙高不提,郭開也會找上趙高,所以趙高索性化被動為主動,先一步替郭開說出了想法。
這易太子看似與趙高沒有關系,拿娃娃被趙遷欺負為由來搪塞似乎更是牽強,但其實趙高有自己的想法。
太子嘉雖然年輕氣盛和自家父王不對付,但也頗有作為,往後換他即位,由他聯合廉頗、李牧,娃娃今後想要處理趙國這邊就沒那麼容易了。
而趙遷不然,趙遷是倡姬所出,從平日裡仗着趙王寵愛把宮裡鬧得人仰馬翻就可看出,趙遷這爛泥決計扶不上牆,今後或許比他父王還要荒唐。
趙國國柄要是落在這對母子身上,連帶着郭開一起,給他們多折騰幾回,不成空架子都難。
既然趙高如今身處趙國,又有郭開這層關系,何不從現下起就開始為娃娃鋪路,無須等要上陣了再想着磨槍。
趙高作為秦國的奸臣,郭開作為趙國的佞幸,二人奸佞聯手,沆瀣一氣,何愁讓趙國不垮,使秦國無利?
套用未來的一段話,趙高想要郭開做的就是:
以搞亂趙國為榮,以背離秦國為恥。堅持“以秦國利益”為一個中心,将“服從趙政的命令”、“聽從趙高的安排”作為兩個基本點。
堅持四項基本原則:趙王雄心基本磨光,趙國能臣基本趕光,趙國府庫基本用光,趙國兵力基本敗光。堅定不移地貫徹落實趙高的戰略指導方針,促進郭、趙兩家和諧發展,互惠共利。
當然這其中很多還是後話,當前最緊要任務就是趁着廉頗還未班師回朝先一步扶趙遷上位。
之前燕國趁趙國元氣大傷前來攻打,趙王派廉頗領兵退敵,廉頗大敗燕師,迫使燕王答應割讓五座城邑求和,不日班師回朝,等他回來在朝中的地位又要再往上提一提,屆時再動太子嘉可就沒那麼容易了【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