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一過,甯州的氣溫逐漸攀升,傍晚時分下了一場雨,水汽蔓延,比白天舒适幾分。
君庭酒店大堂中央立着一塊牌匾一一“恭賀壽星謝開源老先生八十華誕大壽”。
今天是生日宴,現場布置得很喜慶,随處可見的橫幅壽桃,人來人往,十分熱鬧。
謝家在甯州有一定的聲望,今晚出席的賓客大多來自商政兩屆,非富即貴,哪怕謝家如今有沒落的迹象,該給的薄面不會少。
主桌附近,一陣寒暄客套。
“老爺子身子骨還是那麼硬朗,百歲大壽可别忘了邀請我啊。”
謝開源笑容爽朗,連連應下,眉宇間卻有數不盡的愁思。
那人又道:“清黎真是越發漂亮了,這位是江家大公子吧,真是一表人才,兩位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話音落下,一聲輕嗤傳來,謝清黎就在江星也旁邊,聽得一清二楚,她臉上始終挂着淺笑,像是沒聽到那聲暗諷。
說白了,這場生日宴就是變相的相親大會。
四年前,謝家試圖開闊海外市場,不曾想投資接連爆雷,損失高達數百億。
集團元氣大傷,股票一跌再跌,再加上這兩年經濟不景氣,謝家早已今時不同往日。
無人力挽狂瀾,隻能尋找外援。
可天上不會掉餡餅,商人都重利,怎麼可能心甘情願幫忙。
如果有一門姻親,那就不一樣了。
江家和謝家是世交,兩家都是以地産、酒店、旅遊、航運等業務為主,有競争也有合作,如果江家能在這個節骨眼上拉一把謝家,謝家八成能擺脫眼前的困境。
恰好,兩家都有适齡婚配的子女,再加上謝開源親自出面,江家也有了聯姻的念頭。
謝清黎和江星也從小認識,兩人的生活軌迹完全不一樣,聯系不多,今天這場生日宴,雙方均在場,也是長輩打着培養感情的旗号讓他們多多相處。
宴席正式開始,宴會廳的燈光很快暗了下來,沒多久,有舞者登場。
謝清黎在忽明忽滅的燈光中顯得異常平靜,她目視前方,可若仔細一看,才會發現她雙眼無神,完全是遊離的狀态。
旁邊坐着的江星也翹着二郎腿,前幾天的一頭黃毛已染回黑色,今天難得穿了一件白襯衫,偶爾跟着音樂哼兩句,怎麼看都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
這時,手機叮咚一聲。
江星也喜笑顔開,捧着手機給人回信息。
隻要不傻,都能猜出手機的另一端是個異性。
連僞裝都懶得敷衍。
季惠芷看到兒子這副不着調的模樣,簡直氣不打一處來,到底人多,也不好公然責怪什麼,隻能私底下暗暗提醒,“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别惹你爸不高興。”
江家人都在,坐在謝開源右手邊的正是江舜華,年過半百,一身中山裝,氣質儒雅,緊鄰着的是他的二兒子江嶼年,年僅二十四,目前在江氏集團擔任副總。
值得一提的是,江嶼年并非季惠芷親生,他五歲時被領回江家,一直在江老爺子身邊養着。
節目無趣冗長,謝清黎不想久坐,也不願逢場作戲,找了個借口離席。
從衛生間的隔闆裡出來,謝清黎站在盥洗台前,用紙巾擦拭手上的水珠。
梳洗鏡裡頭的自己妝容精緻,為了這次生日宴,她盛裝出席,身上這條緞面連衣裙是養母付靜湄幫她挑選的,香肩和鎖骨裸露在外,盈盈一握的細腰展露無遺,端莊不失大氣,今晚确實收到不少矚目。
可這并不是她想要的。
時候尚早,謝清黎不急着回去。
君庭大廈整棟大樓高達70層,底座的15層為酒店,再往上均為寫字樓,部分樓層對外出租,每層都有一個開放的觀景台。
沿着過道一直往前,再拐個彎就到了。
大抵是夜色清冷,這裡來往的人并不多。
晚風習習,猶如和煦的春風,總算吹走了心頭的一絲煩悶。
正在這時,手機鈴聲響起,是閨蜜盛懷夕的電話。
“我看到微博熱搜了,沈竹語今晚走紅毯,一堆腦殘粉在誇她漂亮,我看也就那樣,跟你比簡直天壤之别。小太妹一個,要不是傍上江星也,她現在還在跑龍套呢,就會仗勢欺人,娛樂圈裡頭都傳遍了。”
沈竹語,二十六歲,出道多年,演過很多小角色,近兩年資源不錯,當過幾部古偶劇的女主,積攢了不少人氣,前陣子剛拍完一部古裝熱門IP的大制作。
網上風評一般,野模出身,目中無人、插足、耍大牌這些字眼幾乎每隔一段時間就出現在營銷号的熱搜博文中。
“等她下了紅毯,肯定跑到江星也那,沒多久又有新聞爆料出來,當紅小花好事将近,深夜留宿富二代男友家中,到時候又有一堆人來罵你,說你橫刀奪愛。”
相比于盛懷夕的義憤填膺,謝清黎就顯得平靜許多,“人家正在交往,任誰都不喜歡有人橫插一腳。”
她并不想充當第三者,也不想和江星也糾纏不清。
可這個世上,偏偏最多的就是事與願違。
盛懷夕罵罵咧咧,“這種人渣到底有什麼好?桃花債滿天飛,前女友都能組成一支足球隊,經常泡夜店酒吧,爛黃瓜一根,我都懷疑他有HPV!”
謝清黎忽然輕輕笑了一下,“倒也沒那麼誇張。”
盛懷夕越說越氣,“不是,你家裡人有病吧!這不明擺着火坑嗎?還要你往裡跳,安的什麼心?真不把你當親生的看待!,”
火坑為什麼還要往裡跳,是啊,謝清黎也想不通。
這裡是商廈中心,晚上八點左右,寫字樓依舊燈火通明,城市主幹道上,川流不息,謝清黎卻無暇欣賞眼前的夜景,語調也顯得漫不經心,“你忘啦,我本來也不是親生的。”
兩歲那年,親生父母在一場意外中去世,也就是那一年,她被謝家收養。
“那也不能這樣,好歹在一起生活了那麼多年,就算要聯姻,也得挑個人品過得去的吧。”
而江星也,私生活混亂,一個遊戲人間的浪子,二代圈裡都傳遍了,這樣的人,注定不會成為良配。
誰攤上誰倒黴。
這段時間,每每經過書房,謝清黎總會聽到幾聲歎息,爺爺為家裡的生意操心過度,一夜之間仿佛老了十幾歲。
原本花白的頭發幾乎全部變白,雙鬓染上風霜,精氣神也大不如前。
因為不想眼睜睜地看着謝家幾十年的基業毀于一旦。
謝彥宏和付靜湄在外接連碰壁,平日裡來往密切的“知己好友”不是有事,就是閉門不見。
不得已,就想出聯姻這個法子。
數一數二的豪門世家高攀不起,門第太低的又看不上,一來二去,隻有江家最合适。
豪門聯姻,并不稀奇,身邊就有不少的例子,有些無關情愛,純粹是為了利益結合。
謝清黎說不上抗拒,不求兩情相悅,也盼着對方積極上進,為人誠懇,平平淡淡的度過一生也是挺好。
如果對方是江星也,她不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