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江家跟她承諾過,會讓江星也斷了外頭那些風流債。
謝清黎壓根就不信,浪子會回頭?癡人說夢。
可是她沒有拒絕的權利,在謝家生活了二十多年,衣食住行樣樣不差,養父母對她關愛有加,溫暖治愈了她的童年,這些疼愛都不是假的。
她不是白眼狼,不可能眼睜睜地看着家裡的生意一落千丈。
既然享受了優渥的生活條件,就要拿出同等的籌碼進行交換。
籌碼就是,她的下半輩子。
被束縛在精心編織的牢籠裡,一言一行約定在不成文的規矩中,猶如提線木偶,毫無生機可言。
水霧蔓延,逐漸模糊視線,滾燙的淚珠無聲滑落。
謝清黎仰起頭來,眨眼,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
沒聽到回話,盛懷夕也猜出謝清黎心情不佳,很快安慰道:“阿黎你别灰心,我看你爺爺平日裡對你挺好的,說不定還有轉機。”
不想讓好友聽出異樣,謝清黎找了個借口匆匆挂斷電話。
往天上一看,一輪明月躲在烏雲身後,風一吹,烏雲散開,也露出原本的樣貌。
皎皎如鏡。
忽然,滾輪打火機摩擦的聲音響起。
謝清黎下意識循聲望去,隻見休息區的藤椅上坐着一個男人,一身黑色西裝,左胸前别着一塊三角口袋巾,像是剛剛出席完某個商務場合。
他的坐姿慵懶惬意,銀色腕表下的肌膚冷白,修長的指間夾着一根煙,漫不經心的舉止,也掩蓋不了身上優雅出衆的風度。
特别是這張臉,骨相十分優越,當他擡眼時,視線深邃平緩,猶如山間晨霧,朦胧靜谧,很容易讓人深陷其中。
似乎在哪裡見過,卻一時間想不起來。
猝不及防的對視,讓謝清黎微怔,剛才過來時,并未發現對方的身影,在這期間,也沒有聽到任何腳步聲。
再看男人慢條斯理的動作,顯然在這待了一段時間,謝清黎忽然覺得自己是一個擾人清靜的不速之客。
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自己的通話。
但這副失态,顯然被人看在眼裡。
謝清黎很快調整好情緒,吸了吸鼻子,把眼淚收回去。
她不喜歡在陌生人面前流露出柔軟的一面。
隻是泛紅的眼眶,依舊出賣了此刻的心情。
“夜裡風寒,小心着涼。”男人的嗓音低沉,又出奇的好聽。
或許是他的氣質過于清冷矜貴,明明平靜的關切,都像是纡尊降貴的施舍。
春夏時節交替,位于亞熱帶地區的甯州,也逃不過氣溫忽冷忽熱的變化。
謝清黎衣着單薄,确實感覺到幾分寒意,她微微斂眸,挂起落落大方的笑容,“謝謝這位先生關心,我很快就回去了,”
她從小跟在付靜湄身後,接受了太多世家禮儀的規範培養,也出入過很多社交場合,耳濡目染下,早已懂得審時度勢。
所以,此刻并未顯得局促。
“既然不想笑,又何須勉強。”
這是他今晚說的第二句話。
那一瞬,謝清黎心跳一滞,人生在世,喜怒哀樂常伴,如果連情緒都不能發洩出來,未免太過憋屈。
可惜,終究是不能。
她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手機鈴聲不合時宜地響起。
“姐,你去哪了?怎麼還沒回來?”少年的聲音焦躁不安。
是謝思卓,養父母的親生兒子,比她小七歲,姐弟倆雖然不是親生,但關系一直都很好。
“我現在回去,不用擔心。”
電話挂斷,周遭又安靜下來,謝清黎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禮貌使然,她向男人點頭緻意後才離去。
還沒回到宴會廳,倒是在走廊上和謝谷沁不期而遇。
對方挽着高雅的發髻,衣服是CHANEL夏季最新單品,手上還拎着一個鉑金包,價值幾十萬,貴婦姿态十足。
謝谷沁先開口,臉上難得的溫柔似水,“星也見你一直沒回來,還特别擔心,現在看見你人沒事,我也就放心了。”
真要擔心,又豈會不出來尋找?
謝清黎隻覺得好笑。
謝谷沁又兀自感慨起來,“我都看出來了,星也特别在乎你,人長得又不差,那張臉可不輸明星,做事也周到,還特别尊重長輩,人品樣貌哪哪都好……”
剩下的話還沒說完,已經被謝清黎打斷,“既然姑姑覺得好,不妨讓初意嫁給江星也,有謝家和周家關照,初意一定會幸福的。”
周初意是謝谷沁的獨生女,從小被當成掌上明珠,性格蠻橫無理,稍微有點不如意就要死要活。
謝谷沁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她本意就是過來看戲的,再順便奚落幾句,哪曾想這個寄人籬下的拖油瓶竟然敢頂嘴,眼下也裝傻充愣起來,“可惜我們家初意沒這福氣,再說了,哪有妹妹跟姐姐争奪的道理。”
争,這些年還少過嗎?
謝清黎唇角輕勾,嘲諷的意味明顯。
謝谷沁選擇性眼瞎,一想到這拖油瓶要嫁給浪蕩子,心情又舒暢起來,還語重心長道:“星也年輕氣盛,愛玩不懂事,但也沒關系,不是什麼壞毛病,等結婚了,心就收回來了。”
今天的生日宴,還有一個目的,就是對外公布兩家即将聯姻的訊息,想必用不了多久,就會提上日程。
謝清黎紅唇微啟,“姑姑信嗎?”
謝谷沁當即接話,“自然是信的。”
隻不過,任誰都聽得出沒有幾分信任可言。
不遠處,付靜湄的出現,及時制止了倆人的談話。
宴會結束已是九點,在諸多長輩的要求下,江星也親自開車送謝清黎回家。
結果車還沒到半路就停了,江星也揚起下巴,言語有幾分露骨,“你是跟我走?還是自己回家?選一個,其實多一個人,我也不介意。”
謝清黎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她強忍着惡心,語調逐漸變冷,“就不打擾江少的雅興了。”
推開車門,謝清黎走得義無反顧。
打車很順利,今天早已筋疲力竭,謝清黎無暇欣賞沿路璀璨的街景,眼睛半阖,忽然有一瞬間,她清醒過來,終于想起那個男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