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平面漆黑,而底下暗流湧動,猶如無盡的深淵,輕而易舉地将人吞沒。
謝清黎落水的那一瞬間,一股巨大的恐慌襲來,沒多久,海水沒過她的頭頂,她渾身濕透,冰冷刺骨的寒意滲入到四肢百骸。
明明會遊泳,此刻卻派不上用場,謝清黎快喘不過氣來,不知喝了多少海水,勉強掙紮着浮出水面,又頭暈眼花,渾身乏力。
很難受,仿佛下一秒就會停止呼吸。
其實這樣也挺好的,她真的太累了,需要休息,或者沉眠也可以。
不想面對那些虛與委蛇的人情世故,也不想行屍走肉般活着。
太沒勁了。
意識在逐漸模糊,短暫的一生在腦海裡過眼雲煙,最後定格在一道修長筆挺的身影上,遊艇上嘈雜的聲音,海水湧動的聲音,以及黝黑冰冷的海平面,她都聽不到了,看不見了。
在她沉下去的那一刻,有一隻清瘦剛勁的手及時拽住她。
蔣今珩從小就會遊泳,還參加過帆船比賽,遇到過不少緊急狀況,他的水性不錯,也深知有人在掉入水中的那一刻不應第一時間救援,因為對方在短時間内不會立即下沉,會在水中掙紮,會驚慌失措。
如果這時貿然施救,會被當成救命稻草被人纏住,那是求生本能使然,一不小心自己也會搭進去。
情況緊急,蔣今珩沒來得及深思,幾乎是潛意識地跳進海裡,可明明才過去了一兩分鐘,謝清黎似乎一點掙紮的痕迹都沒有,托住她時,也換不來任何下意識的求生舉動。
她不想抓住他。
那一刻,他隻有一個念頭,她是真的想死。
心髒因為劇烈收縮疼痛,還有一股滔天的怒意蔓延,他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很嚴重的錯誤,不應該執着地等那通電話。
親水區早有人等候救援,旁邊還有救生艇,隻是還沒來得及開出,人已經快上甲闆了。
陳硯洲想幫忙,後來發現壓根不需要,倆人上甲闆後,謝清黎已經陷入昏迷,蔣今珩第一時間單膝下蹲,檢查她的身體狀況。
面容蒼白,毫無血色,胸口沒有任何起伏,呼吸很微弱,幾乎聽不到。
他的臉色也沒好看到哪裡去。
濕漉漉的衣服緊貼着玲珑起伏的身體,更顯曼妙旖旎,領口處有一大片白皙的肌膚露出來,險些擋不住春光,蔣今珩眸光微沉,目光克制住地往上移。
“情況不太妙啊。”陳硯洲感慨一句,還沒看清什麼就及時扭頭過去,非禮勿視。
有侍應生上前,“蔣先生。”
蔣今珩連忙接過對方手中的羊絨披肩蓋在謝清黎身上,随即又彎腰下去,擡起她的下巴,又單手捏住她的鼻子,即将觸碰到泛白的嘴唇時,他低聲說了一句,“冒昧了,謝小姐。”
這麼大的動靜,自然瞞不過其他人,遊艇上一堆人在觀望,生怕錯過什麼好戲一樣。
有眼尖的認出剛剛落水的女人是謝清黎,謝家的養女,聽說過兩天就和江家大少爺訂婚,那正在給她做人工呼吸和心肺複蘇的男人是誰?
分明是權勢滔天的蔣信太子爺!
這又是怎麼回事?
未婚夫站在一旁無動于衷,也太沒有人性了。
于是,江星也收到一堆看戲、八卦、探究的目光,他氣得面色鐵青,死死抓着護欄。
而沈竹語已經踉踉跄跄跑到下面,她沒想着害人,一顆心七上八下的,生怕謝清黎出事。
不知過去多久,終于聽到了咳嗽的聲音,沈竹語懸着的心也放了下來。
“醒了。”陳硯洲喜出望外,“你這急救措施蠻标準的。”
蔣今珩沒接話,直勾勾地盯着謝清黎,她的鼻尖、臉頰、嘴唇正在慢慢紅潤起來,“謝小姐,好點了嗎?”
“咳咳一一”又是幾聲,嗆進去的海水吐出來一大半。
耳邊有一道沉穩熟悉的男聲,嘴裡還有鹹腥味,謝清黎緩緩睜開眼,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眼前的男人,眉眼都很英俊,五官也很清晰,不像是夢中才會出現的場景。
她又眨了眨眼,去确認自己有沒有看錯,仿佛在下一秒,他就會消失,可當她再次睜開雙眸時,他還在。
感官是如此的清晰,她聽到了耳畔的風聲,也聽到了海浪的聲音。
不是錯覺,原來她還活着。
沒聽到回話,蔣今珩隻當她不舒服,用手背在她額頭一探,沒發燒,還挺涼,身體也在抖。
“現在感覺怎麼樣?”他又輕聲問了一句,順便把謝清黎扶起來。
謝清黎搖搖頭,尾音很沙啞,“沒事……”
“你有沒有事?”謝清黎不傻,知道是誰把她救起來。
換來男人的反問,他的嗓音磁性溫柔,“你說呢?我這不好好的在這。”
下一秒,謝清黎眼眶裡已經蓄滿淚水,巴掌大的小臉清透又虛弱。
蔣今珩心頭一緊,沒再顧及什麼,用指腹輕輕擦掉她臉上的淚珠,隻是越擦越多,他喉結攢動,柔聲說了句,“别怕,有我。”
随即将謝清黎攬到懷裡公主抱起來,大步離去。
走到某處,他的腳步一頓,忽然朝着一個方向看了一眼,那一眼别具銳利鋒芒。
有些人就這樣,一個眼神就壓迫感十足。
江星也沒來由地膽怯起來,幾乎是下意識地扭頭不肯和蔣今珩對視。
陳硯洲也跟在後面,“趕緊換衣服,身上都濕透了。”
他的每一步又快又穩,謝清黎自己都沒意識到,已經本能地伸手抓緊蔣今珩的襯衣,餘光裡是男人清晰硬朗的下颌線,以及高挺的喉結,連呼吸都那麼清晰。
她有些不自在,咳嗽了幾聲,更不敢多看,殊不知,滾燙的臉頰早已将她出賣。
今天的主辦方好不容易邀請到蔣今珩,自然會用最高規格的禮儀接待,早已安排了行政套房,還有随行的私人醫生。
進去後,蔣今珩将謝清黎放到沙發上,剛要起身,襯衣上細嫩的小手還沒松開,他勾了下唇,露出今晚第一個實質性的笑容,也沒特意撥開,而是在沙發旁邊半蹲着。
謝清黎後知後覺自己幹了什麼,連忙松手。
醫生拿出儀器進行檢查,人已經清醒過來,沒什麼大問題,就是嗆了點水。
忽然,眼尖的侍應生大叫起來,“有血!”
順着視線望過去,沙發上确實有一灘血迹,而謝清黎穿着黑色連衣裙,壓根看不出血是從哪裡流出來的。
蔣今珩面色微沉,已經在問:“傷到哪裡了?”
想要給她全身檢查,又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