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路小心,期間繞了好幾個圈,用孟躍的話說,反偵查意識極強,不愧是在宮裡待了幾十年的人精。
胡嬷嬷在一處半舊□□下蹲身尋摸,心中念着數,果然手下松動,将半塊磚拿開,取出裡面的瓷瓶。
她剛要摸黑把磚頭複原,天光大亮,激的她閉眼。随後她意識到什麼,驚恐睜眼,入目一張因怒而漲的通紅的美人面。
完了。
戌時三刻,鳳儀宮燈火通明。殿内密密麻麻跪了一群人。
淑貴妃看着斜下方雙目噴火的順妃,又瞥一眼殿中跪着的董嫔,挑了挑眉,收回目光前,若有似無的看了一眼上方。
“冬日天寒,皇後娘娘派人大晚上将臣妾等人喚來,不知有何事。”
皇後揉了揉眉心,疲憊不堪:“董嫔,你自己說。”
怎麼說?人贓并獲,順妃逮住她的心腹,辯無可辯。
胡嬷嬷已經吓懵了,她不知道哪裡出了問……
倏地,她看向順妃身後的挑銀。
“娘娘,是挑銀做的,不是我。”
“娘娘明鑒。”胡嬷嬷膝行至順妃腳邊,咬死挑銀不松口。
順妃怒極,一腳踹去:“你這刁奴,還敢攀咬!”
淑貴妃撫過指間的翡翠戒子,幽幽道:“本宮說過順妃妹妹禦下不嚴,縱得奴仆犯上,遲早受反噬。”
順妃不與淑貴妃争辯,她向皇後一禮,“娘娘母儀天下,統管後宮,賞罰分明,臣妾全憑娘娘做主。”
淑貴妃身子一頓,眸中閃過一抹厲色。
皇後看向董嫔,一臉痛惜:“後宮姐妹,焉能下此毒手,董嫔你糊塗啊。”
董嫔蒼白的臉色更白了兩分。
皇後搖搖頭,轉向胡嬷嬷時,神情冷凝:“胡嬷嬷謀害皇子,杖斃。”
“聖上駕到——”
胡嬷嬷被迅速堵嘴,拖了下去,省得叨擾天子。
承元帝在主位落座,一直沉默的董嫔淚濕滿面,一面哭訴多年委屈,一面悼念自己的孩子。
“聖上您知道嗎?太醫說是個男孩,聰明可愛,聖上一定會喜歡他,嫔妾也會好好待他,日子美滿又幸福,可是都被十……”
兩道清脆的巴掌聲炸響殿内,順妃恨之欲狂:“你沒了孩子,就害本宮的孩子,你這個毒婦!”
順妃又是兩巴掌甩去,打的董嫔暈頭轉向,孟躍趕在其他人阻攔順妃之前,率先扶住順妃。
承元帝面沉如水:“董嫔謀害皇子,賜毒酒,其府内家眷,男丁戍邊,女眷為婢。”
随着天子金口玉言,此事終止。
但春和宮的夜,還很長。
主殿内室,挑銀将最後隐瞞的事情道出,十六皇子從頭到尾都知曉全情,操縱此事。
順妃雖然隐隐有預料,但聞言一陣眩暈,許久才聽見自己飄忽的聲音:“當真是珩兒的主意?”
她眼睛死死盯着挑銀身側溫順跪着的孟躍,她直覺跟孟躍有關。
“回娘娘,确實是殿下的主意。”孟躍叩拜道:“十六殿下說,隻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
順妃狐疑,孟躍繼續道:“殿下說他年幼,倘若中途露餡,就辯稱說躲懶,不想上學。”
乍一聽離譜,但略略琢磨,很符合十六皇子一貫愛惜自己風格。
順妃啞口無言,她尋不着孟躍話中的漏洞。燭火晃動,映着孟躍瘦弱的身子,竟有幾分可憐。
“……今日之事,一輩子爛在腹中。”順妃敲打之後,又賞賜金銀。
經此一事,縱使挑銀年滿二十五想離宮,順妃也不會允了。
二人從主殿退出,挑銀低聲道了一句謝,而後沒入夜色中。
孟躍垂眸,徑直回自己屋子,一盞燭火下,金元寶散發着迷人心智的瑩瑩光輝。
胡嬷嬷兵行險着,并不隻為她與孟躍的二人仇怨,還為利。
若胡嬷嬷得逞,借挑銀之手除掉她,毒垮十六皇子的身子,順妃心系兒子,無心他事。胡嬷嬷又掌握挑銀罪證,輕易掌控半個春和宮,再借機安撫順妃,出謀劃策,成為春和宮主子之下第一人。
而背後之人順勢拿捏順妃母子,不拘是墊腳石,還是棋子。
一環扣一環,盡是殺招。
甚至董嫔事敗,在鳳儀宮悼念流掉的孩子是假,想給十六皇子安上一個克殺親弟的災星名頭才是真。
因此順妃才會不顧儀态掌掴董嫔,阻了董嫔未盡之語。
孟躍單手托腮,又撥着金稞子像搓麻将那般玩。
燭光描繪她沉靜的眉目,卻探不進眸底。
她起身将金子收揀,算上簪子耳墜镯子,她手裡統共有幾十兩銀了。
胡嬷嬷這根老刺也拔了。
思及此,孟躍心裡高興了一些,躺下歇息。
順妃深知做戲要做全套,左右天寒,就一直為十六皇子告假。
偏殿内,順妃屏退左右,詢問十六皇子:“珩兒,你同母妃說實話,這件事是你的主意,還是悅兒的主意。”
“當然是我的呀。”躍躍都誇他了,說他演的可好了!
躍躍還說,沒有任何一個人像他那樣聰明,眼珠一轉,就想到借同父皇對弈躲課業的由頭,躍躍說他天生就吃這碗飯。
嗯?哪碗飯?
十六皇子摸摸癟下去的小肚子,仰起小臉:“母妃,我餓了,我想吃八寶飯。”
順妃噎了一下,摸摸兒子的小臉,又愛又好氣,輕輕捏了捏,“好,讓小廚房給珩兒做。”
十六皇子一陣歡呼,趴進母妃懷裡,幸福的甩腳腳。
那廂太醫院拿到毒藥研究,但幾個日夜下來,他們發現這毒藥同十六皇子的症狀對上了,但脈象又對不上。
幾位太醫面面相觑,最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齊齊噤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