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這些人都以為自己是借了祝琬的光方才得救,三三兩兩地給祝琬磕頭緻謝。
她正推脫着想将人扶起來,便聽到人群中的驚呼聲,旋即便覺察出不對來。
幾乎是瞬間,此地便驟然亮如白晝。
祝琬回過身去看,發現這間官驿已然漫起沖天的火光。
她望向從門内走出來的那個随從。
“你這是做什麼?”她不解。
那人咧嘴一笑。
“主子讓的,說是礙眼。”
“何況這些人聚在這,本也是為了暗算我們主子,莫說一把火燒了,小爺刨了他們祖墳都不為過。”他看了祝琬一眼又道。
“他們……”
祝琬本欲想說些什麼,可眼見火光四起,煙塵彌漫開,她也沒了多說的心思。
本就不是一路人,何況也不是沒看出來這兩人行事的肆無忌憚,少說兩句也省得惹麻煩。
眼下更重要的問題是,她随行的車馬早已不知去向,聽那人方才說,還有六七公裡的腳程,竟還要再走那麼遠。
離着那廢棄官驿遠了些,祝琬看了眼自己的人,轉頭問向那個随從。
“請問這位壯士如何稱呼?”
“如期,好聽吧,主子給取的。”
她還沒誇……
祝琬心底默默地想着。
她再度看了他一眼,此前沒怎麼說過話,這會一交談才發現,竟是這般的性子。
她想了想,再度問道。
“如期壯士,方才你所說的住處,可是另一處官驿?”
“這裡哪還有什麼官驿啊。”
如期笑着開口,“喏,就這一處官驿,裡面的官死的死,逃的逃,自然就廢棄了,如今一把火燎了,以後連廢棄的都沒了。”
“那……不是官驿,我這麼多人,住得下嗎?”
“這才多少人,當然住得下了,再來一倍都住得下。”
如期不以為意的态度,讓祝琬疑窦叢生,可到底也沒再多問。
左右這二人若是想對她不利,無論是為名、為财還是别的什麼,都早就可以動手了,不至于弄得這般麻煩。
她想着那所謂的住處,多半應是什麼村鎮,雖是疲累,身上又已是傷了,可總不至于撐不住,便也悶聲跟着走。
約莫天光微亮的時候,祝琬行至一片寬闊的平原,原處有旗幟在飄,看不清名号。
她看得出來,此地原應是大片的耕地,如今沒了人家,地也就荒了。
如期長舒了口氣。
“你們腳程可太慢了,可算是到了。”
他自顧自地說着,直直朝着不遠處的營帳走去。
不多時,營帳中走出來一人。
身形是祝琬熟悉的,這一夜裡同她對話最多的便是這個身影了。
她不敢看他猙獰的臉,便隻瞧着他的身形輪廓同他答話。
這會天光亮了,想到夜裡窺見的那張猙獰的疤臉,心中仍是覺着不适,可她實是不好在眼神上太過露骨,便硬着頭皮望向他。
這一瞧便是一愣。
那足以驚得她夢魇的斜長傷疤不見了。
到這會,她方才瞧清此人的面容。
怎麼說呢。
是一張毫無記憶點的、莫名眼熟的面容。
他朝她走近,一步一步格外讓她覺着壓迫。
可偏偏生得這樣一張臉,像是她從前見過的許許多多人,卻又是切切實實從未出現在她記憶中的臉。
尋常地像是販夫走卒,反而讓人生不起什麼害怕防備的心思。
但祝琬仍是警惕起來。
到這裡,她再遲鈍也明白了。
這人是叛軍。
雖然如今宣稱自己反叛朝廷的人很多,可是——
祝琬看了眼身後一處處揚着軍旗的營帳,來往走動的兵丁。
并不是什麼偷雞摸狗的毛賊都能組織起這樣的勢力的。
她不由得退後半步。
身後蓦地站出來一列人,提着刀槍,動作齊齊整整又極利落地封住她的去路。
來人在她面前站定。
晨曦微光落在他微濕的發上,再尋常不過的面容噙着笑意,帶着銳色的眸光掠過祝琬的身後,微一側頭,祝琬身後那些氣勢洶洶的人立時退了。
他掃了眼祝琬身後的人,同身側的如期低聲說了句什麼。
如期朝着祝琬這邊走過來,經過祝琬時他嘿嘿一笑。
“姑娘放心,我帶她們先去休息。”
祝琬沒強留。
不多會,她身邊便隻剩下言玉和青山二人。
那人似是壓根沒放在心上。
他指了指不遠處大營的方向。
“祝姑娘,我們聊聊,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