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琬遮掩了一夜的身份此時被他一語道破。
她手心冰涼一片,可到這個時候了,卻不敢有半點露怯。
“你想要什麼?”她強作鎮定地率先開口。
“祝姑娘這樣問,莫非在下想要的,姑娘都能給得起?”
那人并不在意她的态度,卻也沒回應她的話,隻是平平淡淡地反問道。
天光斜斜傾下,晨間的和煦日色映照在二人的身上,襯得此間景象似是一派和睦。
可祝琬知道,此時此刻,她和對面這個人,說是各懷鬼胎都一點不為過。
“我不知道你想要什麼。”
祝琬垂下眼睫,輕聲開口。
“但你會讓人引我過來,擺明态度要同我相談,想來你心中所求,我應該還是能給的。”
好半會兒,對面人都沒動靜。
到此時,祝琬反而已經定下心來了。
怕是沒有用的,倒不如想想到底怎麼解決如今的困局。
“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見那人又是半晌不開口,祝琬再度問道。
“你可以和他們一起,喚我将軍。”那人瞥她一眼,淡聲道。
“……”
祝琬這輩子就沒遇見過這麼無禮的人。
明知道她是相府的女兒,明知道自己是叛軍,還敢讓她敬呼将軍。
一個叛黨,到底算哪門子将軍?
大抵是她沒克制住面上露出了端倪,又或者是她此時的沉默暴露了她心中所想,面前人冷嗤了聲。
“你們那朝廷都朝不保夕了,皇室的太子做夢都怕被人殺進宮去砍了腦袋,怎麼着,相府的千金還在我這裡擺架子?”
“保家衛國、護衛疆土,為的是百姓,可不是為了谄媚于皇室。”
祝琬不愛聽他那離經叛道的說辭,下意識脫口而出,說完後才想到當下的情形,且瞬息間,又想到如今京中得勢的秦氏一門,頓時便有些底氣不足。
可莫名地,她心裡還是覺着有些話不吐不快。
頓了頓,她看他一眼,再度開口。
“旁的人我管不着,也輪不到我置喙,可我外祖父一門幾代人俱是血戰沙場的忠骨英魂,我舅舅和表兄戍邊多年,半生戎馬軍功無數,我義兄也曾是備受贊譽、戰無不勝的少年名将,便是如今……可無論外人如何評說,在我心中都是忠于國、臣于民的大丈夫。”
“我方才也并非是捏着什麼身份架子。”
祝琬直直看向那人,“隻是‘将軍’這一稱呼,于我而言本就有特殊的意義,所以走神了。”
“不過,至少現在看,閣下也并非是我心目中那般,配得上‘将軍’名号的人,不願如此稱呼閣下,并非是瞧不起閣下的出身,而是單純覺着閣下不是祝琬心中的‘将軍’罷了。”
從當初驟然得知北地驚變,得知周俨的死訊,祝琬心裡便如壓着一塊千萬斤的大石頭一般,再後來看着君心無情,看着朝堂驟變的風向,她越發覺着心堵。
祝琬知道父親讓她離京,不過是想讓她離京中的是非遠一些。
京中人也俱是以為她被太子退婚,被秦映霜搶了太子妃的位置,心中郁結,沒臉見人,這才離京。
可她從不在意什麼太子,什麼東宮妃位。
一個注定妻妾成群的男人,哪裡又值得她放在心上。
她無非是替外祖父、替舅舅、替表兄覺着不甘。
也替周俨覺着惋惜。
隻是京中不需要這樣的聲音,所以連父親都在紛争的朝局中保持緘默,自然,她也更不應有這樣的胡言。
卻沒想到,這會她竟被對面這人三言兩語挑起了火氣,一時失語,将心裡話說出來了。
這話不僅大逆不道,隻怕也會激怒這人。
她雖是問心無愧,卻也有點後悔自己的沖動。
很意外的,那人半晌無聲。
離着不遠的叛軍士兵生火燒飯,隐約傳來些聲響,似是聽到這些動靜,對面這人回過神,朝她望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