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喜怒不定,陰晴不定,而且性子也怪得很。
即便是祝琬有心順着他說幾句,都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更不用說,這人方才說完話,看都沒看她一眼便徑直離開了。
祝琬站在原地甚至還有些沒反應過神來。
她仔細地回想了一下方才的對話,越想越氣。
方才被冒犯的人,明明就是自己啊!
他無禮地要她對他敬稱“将軍”,她隻是愣了一瞬,便被他誤會自己是在端着相府千金的架子。
還在明知道她兄長殒命過世的情況下,仍譏嘲說什麼“朝廷的狗”。
明明,明明她才是更應該生氣的那個人吧?
祝琬想了半天,還是不明白為何這人忽然變了臉,又想起這一夜,同他的幾次相談,實則自己什麼都沒問出來,莫名便覺着有些挫敗。
她環顧四周,看到言玉站在不遠處的一個營帳門口,便也沒繼續傻站着,朝着言玉的方向走過去。
同她一起來的許多人早已各自休息去了,隻言玉在這邊守着,遠遠地看着她和那人談話,這會見她走過來,也迎上前。
“小姐,方才……”
“沒事。”
祝琬不想多言,也有些無從談起。
可言玉一問,轉瞬間又想到那人口中輕飄飄的冷嘲,“朝廷的狗罷了”。
終是沒忍住,又小聲道了句:
“怕是腦子有毛病。”
她氣鼓鼓的,這話說出來也純是圖一時痛快,言玉跟着她這麼些年,自然了解她的性子,但仍是朝周遭看了眼,小聲道:
“小姐,在這邊說話,還是小心些。”
“……”
祝琬坐到營帳内,拉着言玉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身邊,往她身上靠。
“我就是生氣。”
“我就沒見過這麼難說話的人。”
“聽他講話我就生氣。”
“以前還隻有……”
她說到以前,似是又想到什麼,便止住了話頭。
“罷了。”
祝琬确是累了,這一夜經曆實是難言,她靠在言玉身上,阖着眼,靜了半晌又輕聲地說起來。
“其實小時候周俨在家裡時,他總是惹我。”
“那時我煩死他了,他剛去舅舅那邊時,我都開心死了。”
言玉看出她将睡未睡,便也隻順着她輕聲道:
“是,那時小姐連胃口都好了,去書塾時也不賴床了。”
“是啊,不過也因為他去舅舅那邊,後來都不怎麼回家,回來也見得不多,本來就不對性子,後來其實也更生疏了。”
“可無論小時候如何,這麼些年過來,我是拿他當哥哥看的,其實在我心裡,他和我那些不大親近的堂兄、表兄沒什麼區别的。”
“……言玉,我真的沒想過,他竟然都沒活到二十歲生辰。”
祝琬其實已經困極了,大抵是今天言辭間提到了周俨,她難得地同言玉多說了幾句,言玉沉默地聽着,在她徹底睡着後,托着她的頭,讓她平躺在草席上,用她的外衫将她蓋住,沒碰旁邊的被子,而後便在一旁看着火盆。
府裡其實有些人一直都以為小姐厭惡相爺從外面帶回來的周俨,也和京中一些沒教養的貴胄子弟一樣,無論少爺受過怎樣的褒揚、立過怎樣的軍功,都在背地裡議論少爺的出身,說他是祝洵養着的工具,戰場上賣命給别人作嫁衣。
但言玉知道,相爺的格局遠不止于此,小姐受教于相爺,和相爺也有着同樣的心胸。
言玉看了眼熟睡的祝琬,沉默而仔細地看着火盆,一時間營帳内隻餘祝琬平穩的呼吸和火盆内燒燃的細微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