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聽安問完,周大慶還沒說什麼,他的妻子薛梅梅就先大叫起來。
“阿sir,你問這個是什麼意思,不會懷疑我們家大慶吧?天地良心的,他對我們孩子都沒有對周婉喜那麼好,這麼多年來我們家就沒有虧待過她,倒是她越長大越成了白眼狼。死者為大,事情到這個地步,你們應該先去抓兇手啊!”
黎明最受不了和這種不講道理的活人交涉,趁着這對夫妻不注意,她腳底抹油就溜回了法醫室。
陸聽安沒有搭理她,隻是視線在女人擡起來的手腕上停留了半秒,她戴了個金镯子。
很快他又微笑着看向周大慶,“不方便告訴我嗎?周先生。”
周大慶扶着牆搖了搖頭,悲痛欲絕,“沒什麼不方便的,我不過就是個種果園的農夫罷了。阿sir,我求求您一定要找到殺害阿喜的兇手,我們阿喜這輩子啊,太苦了。”
說到後面,周大慶痛哭流涕,哽咽到連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陸聽安有些疑惑地看着他那雙通紅得像要滴血的眼睛,下意識地摩挲了一下手指。
周大慶跟薛梅梅很快離開了,陸聽安目送着他們的背影消失在警署門口,腦海中開始不斷浮現周大慶的微表情。
越回憶,他越覺得這個男人像個矛盾體。他為自己妹妹被殺而悲傷,卻好像又不止悲傷……
陸聽安在樓梯口站了好一會,直到一道高挑靓麗的身影從樓下上來。
在看到他時,來人詫異地挑了挑眉。
“陸sir,怎麼傻站在這。”
陸聽安眨了眨眼,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陸sir’是在稱呼自己。
這一整天隻要是認識他的,哪怕看到他穿着一身警服,也頂多是叫一聲陸少。畢竟誰都不會把他這個港城毒瘤當做真的警員。
眼前這個女警員卻是例外,而且她眼神幹淨,沒有半點陰陽怪氣和戲谑。
陸聽安往旁邊走了半步,讓出路,“你認識我?”
“港城上下應該很少有人不認識你,就算沒見過你也聽過你的名字。”
陸聽安泰然自若,仿佛這是什麼誇獎的話,心都不帶虛一下,“但你對我出現在這并不意外。”
女警員笑起來,眼睛都彎成月牙,“自我介紹一下,俞七茵,重案一組唯一一個女警探。你問我為什麼看到你不奇怪是吧?很簡單啊,警署的柯督察是我表叔,一開始就是我建議他讓你來重案組後勤隊的。”
陸聽安頭頂緩緩地冒出一個問号。
他跟這位madam是舊識?
不可能吧,原主鮮少與女人打交道,更不可能和一名女警探關系好。
猜不如問,陸聽安直接開口,“我以前,得罪過你?”
“嗯?”俞七茵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噗嗤一笑,“你想多了陸sir,我們以前也就隻有幾面之緣吧。不過向督察提議讓你過來,确實是覺得你這樣的危險分子應該放在我們重案組的眼皮子底下。”
“隻是這個原因?”
俞七茵聳了聳肩,略帶欣賞的目光停留在了他臉上,“好吧,也有一點私心。陸sir可是港城數一數二的大帥哥,我們重案組呢要看很多屍體和兇殺案的,我想在辦公室的時候看看帥哥洗洗眼不過分吧。”
陸聽安啞然失笑。
難怪俞七茵能成為重案組的一員,不管她的表叔是不是督察,她的坦然和話術都足夠證明她的能力。打一巴掌再給一顆甜棗的感覺大概就是這樣吧,他還是第一次被人稱為危險分子,卻一點都生氣不起來。
“你們顧警長長得也不賴。”陸聽安随口說。
從他身為男人的眼光出發,顧應州這種長相已經是天花闆級别了。
他雖然對自己的五官很滿意,但有時候照着鏡子也會覺得自己太過精緻漂亮了,要是下颚線有小說裡寫的那般‘刀削淩厲’,喉結像個小山丘那麼明顯就好了。顧應州就是五官與臉型恰到好處的典範。
當然,這也隻是心裡想想,人還是得學會知足。
“顧sir确實帥,但是——”俞七茵話音一轉,“誰敢總是盯着他看啊,有時候覺得他比屍體還恐怖啊。”
陸聽安:“……”
有點誇張了madam。
好歹也算相處了一早上,顧應州這人确實不太好接近,但也不算冷酷無情,至少還沒有為難過他。
陸聽安沒有對顧應州做什麼評價。
見他不搭話,俞七茵十分自然地轉移了話題,“我回來的時候在門口看到一對夫妻,是周婉喜的哥嫂吧?”
“是,剛認了屍。”
俞七茵搖了搖頭,“周婉喜的這個嫂子真不是個有良知的人,她剛才竟然問我,等抓到兇手,他們家能不能拿到一筆補償款。”
陸聽安眸光一沉,“她真這麼問了?”
俞七茵啧啧感慨,“可不,還說家裡急用錢。難道這錢收着她真的會安心嗎?”
陸聽安低頭,不置可否。
按照法律規定,受害人家屬确實可以拿到兇手給的賠償款,包括喪葬費、死亡賠償金、精神損失費和誤工費那些。
一般情況下,受害者家屬悲痛下隻想把兇手繩之以法,像薛梅梅這種在意錢的的确不多。
可就是因為她滿腦子都是錢,她和周大慶身上的嫌疑更少了。如果他們真是兇手,哪裡還會對賠償金有期待,躲起來都來不及。
俞七茵還要回重案組彙報線索,她抖抖手上的筆錄,笑問:“要一起去分析案件嗎,陸sir?”
重案組辦公室和後勤辦公室在同一個方向,陸聽安跟她一同往裡走,嘴上卻拒絕,“那不是我的工作,咱們各司其職。”
想了下,他又語氣溫和地提議,“以後還是直接叫我的名字吧。”
俞七茵側頭,“怎麼?”
陸聽安和煦一笑,“陸sir,聽着真的是很像loser啊。”
俞七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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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署下班時間五點半,五點二十五分時,陸聽安已經開始慢悠悠地收拾自己的桌面了。
其實根本也沒多少東西,從阿海那領的一個刻着他名字的保溫杯、一本很厚的牛皮封筆記本,還有一紅一黑兩支鋼筆。
他優哉遊哉地把每樣東西擺好,心裡是說不出的安逸。
活了短暫的一輩子零三天,他第一次知道下班原來是可以按時走的。
回想他當主播的時候,第一年為了維系直播間僅有的幾百個粉絲,發燒、胃疼到抽搐都不停播,整年加起來沒有休息超過十天。
第二年他火了,一個月的收入足以支撐妹妹一年醫藥費,還能給母親在老家買一套兩百平的房。即便如此他也不敢忘本,互聯網更新換代太快,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的這張臉就不受歡迎了。
兢兢業業兩年,在第三年他被平台推選為人氣主播,短短一個月就漲粉一千萬,是真正意義上的爆紅了。
流量來的太快,陸聽安還沒反應過來,各種好的壞的言論就接踵而至。那兩年比以前更累,除了疲勞到近乎透支的身體,精神上他也承受了巨大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