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和大哥都是在慶州長大的,說起來,慶州也是我的故鄉,我……我就是想知道,慶州是什麼樣子的?”懷宇盡量讓自己不發抖,可是剛才大哥忽然睜開眼睛看他的時候,那目光真是有點吓人啊,該怎麼說呢?那一刻,他就覺得好像有一把雪亮的劍“刷”的壓在了脖子上,仿佛隻要稍稍一動,就會削下他的頭。可是,眼前明明沒有這樣的一把劍存在,可這種讓人汗毛倒豎的感覺又偏偏那麼真實,他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又做錯了什麼,隻是本能的覺得有點害怕,是以,在說完這些的時候,整個人又下意識的向後蹭了蹭。
“說起來,你娘也是在慶州長大的,你沒問問她,慶州城什麼樣?”懷瑾微微扯動唇角,視線輕慢卻牢牢的鎖住了懷宇。
“我娘……嗯,我也問過,但我娘說,那時候她還待字閨中,除了偶爾去廟裡上香外,幾乎沒在外面走動過,慶州……她記得的就是城裡有條很清澈的小河,街上有家點心鋪子做了很好吃的牛乳糕餅……就這麼多。”爹娘出生和長大的地方是個什麼樣子,這個問題懷宇确實不止一次的問過,每次娘就這麼兩句含混的打發他,爹……本來爹就很少說話,要是提起慶州,他就會更沉默,闆着臉怪吓人的,他問過一兩次之後,也就不敢再提了。有時候他也會問問跟着爹一起自慶州來的家人,比如陳叔,但是陳叔翻來覆去說的也不過就是老宅裡或是左右鄰居家種了什麼果樹,秋天如何偷着打果子吃,要麼就是他爹如何帶領街上的孩子玩遊戲,自小就有大将風範等等,聽一次兩次也還新奇,次數多了,就沒意思了。他倒是很想聽聽,大哥是如何描繪故鄉的風情的,總該跟家裡其他人不一樣吧?
“慶州是有一條很清澈的小河,城裡城外的人都喝那條河的水,不過那是幾年前的事兒了,現在可沒人敢喝那河裡的水了。”懷瑾輕笑出聲,“你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懷宇睜大了眼睛,眼裡都是好奇。
“因為,幾年前啊,西胡人忽然圍了城,”懷瑾不知道這一刻自己究竟在想什麼,隻覺得,眼前的少年眼裡身上,有些東西太刺眼了,刺眼到,她總想把它撕碎,扔在地上,狠狠踩得黑黑的。于是,她繼續說,“城裡根本沒有青壯年的男人,隻有老弱婦孺,拿什麼來守城呢?隻能燃了狼煙向附近的城鎮求助,可是……沒有人來救他們,他們隻能眼睜睜的看着西胡人撞塌了城門,揮着刀殺進來。你不是想知道為什麼現在沒人喝那條河的水嗎?因為,西胡人在城裡到處殺人,掠奪城裡的女人,那些害怕受辱和已經受辱了的女人都投了河,他們的家人也都被砍殺在河邊,河水成了紅色的,還有那些頭呀,胳膊腿呀,在河裡漂浮着,又漸漸順着水流漂出去……”
“呃……哇……”懷宇猛的捂着嘴沖了出去,還沒跑出院子,就吐了一地。他實在太難受了,惡心又恐懼,哪怕把早起吃的那點東西吐了個幹淨,也還是覺得腸胃裡有什麼在翻騰,隻能弓着腰,艱難的喘息,自然也就看不到,在他背後,忠義祠的深處,懷瑾在微笑着說完這些又冷冷的看着他跑出去後,用力仰起的頭。
懷宇的承受能力太差了,她還沒把慶州的情況說出哪怕十之一二呢,這樣就受不了了,哈……好笑,太好笑了,這樣就受不了了,她還沒來得及告訴他,她曾經在這樣的河水裡泡了三天,整整三天呢。
剩下的時間過得很快,主要是懷宇吐過之後再沒力氣也沒勇氣來打擾她,她如平時一樣打坐調息,待到陳易安派人來告訴他們可以回去的時候,正好精神飽滿,神清氣爽。
待到慢騰騰走回自己的院子,她用慣的侍衛逐風、逐雨、逐雷、逐電和小厮侍書、侍墨已經到了,院子打掃得幹幹淨淨,屋裡熱茶也已經泡好。
“公子,您回來了!”幾人齊齊迎上來,侍書最先回話,“消息已經按您的吩咐送到了,剛才打發了侍筆和侍硯去府裡各處轉轉,他倆年紀小愛說話,容易和這裡的人熟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