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鎮國公府出來,崔家的馬車早早便靜候在一旁,雲影見狀立刻上前打了簾子,待崔硯擡腳而上。
車輪轉動,崔硯靜靜靠在車廂之中,腦中卻忽然回想起那個午後來。
幾月之前崔家書房
“孫兒見過祖父。”崔硯端正在房中站定,朝上座之人恭敬行了個禮。
老者正是崔家如今的家主崔慎,聞言輕輕點頭,這才從桌案前擡起頭,随意道:“不必多禮,可知祖父今日是為何喚你而來?”
崔硯甯心靜氣道:“孫兒愚鈍。”
瞧着芝蘭玉樹的孫子,崔慎心中微微遺憾,有時候,太過出衆反而不是一件好事。思及接下來将要出口的話,崔慎輕輕歎氣道:“你如今也到了将要及冠的年紀了,可有心悅的女郎?”
話一出口,崔慎便見向來喜怒不形于色的崔硯面上飛快閃過一抹喜意,整個人瞬間活了過來,上前道:“孫兒...孫兒心悅杳杳已久,還請祖父...”
崔硯本是欣喜與激動皆有,可随着擡眸瞧見崔慎的神情,仿若被當頭澆了一桶涼水,從頭到腳,冷的生寒。
若祖父真有意叫他與鎮國公府結親,定然不是如今這個表情。
果然,便聽崔慎道:“杳杳是個好孩子,可惜...季玄,你二人終是無緣。”
聞言,崔硯仿若被一道閃電擊中,一股麻意從指尖而起,徑直麻到心間。
半晌,才聽得他微微沙啞的嗓音道:“孫兒...不明白祖父何意。”
若非樂見其成,為何多年以來崔虞二家從不阻止他二人接觸,甚至還暗中促成?
若非早有此意,為何姑母話中常有暗示,叫他日後定要待杳杳好,就連虞雲清,也是默認了此事。
見崔硯陷入死胡同,崔慎略帶渾濁的眸子才陡然淩厲起來,道:“前幾日,太後身邊的秋姑姑曾來崔府走了一遭。”
崔硯此時腦子雖早已渾濁不堪,可聽及太後,他飛快抓住腦中一閃而過的亮光,驚疑擡頭,略帶兩分笃定道:“是容昭郡主?”
“不錯。”崔慎眸中閃過一絲滿意,不愧是他耗費半生心血教養出來的接班人,也難怪...
崔慎心下遺憾,口中卻不得不道:“秋姑姑道,容昭郡主将要及笄,太後對你,甚是滿意。”
崔硯一愣,随後心中升起一股無比強烈的荒謬感:“這天下男子那般多,為何?”
崔慎知他要說什麼,隻淡淡道:“容昭郡主心悅你。”
自打前些年,崔硯高中狀元之時,容昭便在瓊林宴上對崔硯一見鐘情,甚至多番為難虞歸晚,皆是為着這麼個緣故。
可...“容昭郡主喜歡,孫兒便得娶她麼?”崔硯隻覺分外可笑。
“是的。”崔慎淡淡道:“太後娘娘說了,容昭郡主如今的身份,别說隻是一個郡主,就是公主,她也當得。”
太後中年喪子,便将一腔拳拳愛子之心皆投注到了容昭身上,隻是一個男子而已,無論如何,太後都會叫她心想事成。
秋姑姑傳來的話意思也分明,倘若崔家識趣,那崔硯便是娶郡主,将來仍可在朝中一帆風順,甚至就連太後,也會顧念着容昭郡主的情分提攜一二。
可若是崔家不識趣,到時候容昭郡主搖身一變成了公主,按照大祈律例,驸馬之流,可是不能握實權的。
武義王當年可是為了大祈死的,别說是太後,就是當今聖上,都不會苛待了容昭去,公主還是郡主,無非是一句話的事兒。
“若是孫兒早就有婚約在身呢?”崔硯淡淡擡眸。
“荒唐!”崔慎眸中閃過一絲厲光,原本和藹的面容取而代之的是滿面失望:“你當皇家是什麼?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麼?”
“就算你與杳杳當真有婚約在身,太後懿旨下來,你還能抗旨不成?”
“有何不可?”崔硯面色疏離,若能與杳杳在一起,就算抗旨,又有何不可?
崔慎聞言,一雙眸子中滿是失望,隻覺心口一陣鈍痛,忍不住拍案道:“荒謬至極!”
說完,見崔硯依舊冷靜的臉色,崔慎才道:“若是這個法子有用,你以為祖父會眼睜睜瞧着你與杳杳兩相分離麼?”
“季玄,你放眼望去,這大祈朝中,可還有幾個世家之流?”
“先帝當初便是吃夠了世家給他的苦頭,因此才一門心思扶持寒門勢力,待到了如今,當今聖上大權在握,獨斷專行,誰又敢逆了他的意思。”
“若還是當年,難道抗旨的事情崔家不曾做過麼?”
“不說别的,光是你姑母郡主的頭銜,難道是先帝心甘情願所封?當初崔家硬是拒絕了你父親尚主的旨意,才有了如今的你。”
“可到底今時不同往日,如今的聖上手段比先帝更甚,且如今崔家也遠不如當年那般強盛。”
崔慎的眸子漸漸與崔硯視線相交,冷聲道:“季玄,祖父所說,你可明白?”
崔硯靜靜聽着,半晌,才仍舊不甘道:“若是孫兒...”
“若是你甘願辭去一身官職?”尚且不待崔硯說完,崔慎便嗤笑道:“我一生桀骜,怎會養出你這麼個天真的孩子?”
“崔家樹大根深,鎮國公府又手握重兵,你以為,聖上能叫咱們兩家再次聯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