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瓷在疼痛中醒來。
最先感受到的是脖頸處傳來的尖銳刺痛,仿佛有一排被火燒灼過的長針刺入他的後頸。緊接着是四肢的酸麻,他試圖動一動手指,卻使不上勁。
随着視野逐漸清晰,雪白的天花闆映入眼簾,視線下移,便是簡潔單調的病房布置。這兒的環境衛瓷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說很熟悉。
這是首都星第一軍區醫院的一間普通單人病房。
……他住院了?
作為帝國軍隊的最高統帥,頂級Alpha的腺體賦予了衛瓷怪物般強悍的身體素質與可怖的恢複能力。不管遭遇何等嚴重的創傷,他一般都能在星艦回程途中完成自我修複。
所以衛瓷很少因傷入院,他對這裡熟悉,僅僅因為經常探視别的軍官。
到底是出了什麼狀況,才會這樣神思混沌、虛弱無力地躺在病床上?
他一向對自己的身體敏銳,體内永不枯竭、源源不斷的充盈力量詭異地消失無蹤,衛瓷難得地如普通人一樣感到疲憊倦怠。
麻醉藥物的效用尚未完全消散,身為Alpha的自尊心支撐着衛瓷,像一個脊髓損傷患者般艱難地撐起上半身,僅這一個動作,就讓他喘息不止。
脖頸的痛感越發強烈起來,衛瓷的手帶着些顫抖,撩開散落肩頭的墨黑長發,輕輕撫上自己的後頸,腺體的位置貼着一塊醫用敷料,隔着敷料按壓——
饒是經曆過戰場淬煉,有如鋼鐵鑄成的帝國元帥也忍不住猛吸一口氣,唇齒間洩出一聲狼狽的呻吟。
等那陣電擊般的神經痛平息,衛瓷的面色已經蒼白如紙。
他能感受到凹凸不平的疤痕,那是手術留下的,縫合手法并不高明,是不符合首都星第一軍區醫院一貫水平的拙劣。
……他接受了一場腺體手術?
衛瓷用渾渾噩噩的大腦勉力思考,拼湊着已知的線索,記憶似乎出現了缺失,零落的片段不斷閃過。
三天前,他奉命前去剿滅一幫盤踞荒星的星際盜獵者,在荷爾戈港與自己的未婚妻道别。
想到未婚妻艾妲,衛瓷心中不受控地湧起一股不合時宜的甜蜜。
元帥前半生最為驕傲的瞬間,并非哪一場輝煌的大捷,也非哪一次意義重大的受勳,而是執政官大人親口許諾,願意讓最珍視的小女兒艾妲與他締結婚約的時刻。
帝國最嬌貴的玫瑰,從此移栽他的花房。
再過不久,他們就要完婚了。
矜貴的Omega少女亭亭站立在港口,金粉色的晚霞下,她澄澈如海水的碧藍眼眸中有光芒閃爍,“等你歸來,元帥。”
衛瓷柔和了眉眼,低聲承諾,“不會太久。”
星際盜獵者并不棘手,他會為她帶回勝利與榮耀,還有荒星上特有的花種。
皇室獨享的薔薇園中,已經栽滿了元帥收羅來的第一星系各類名貴品種,艾妲常在花叢中休憩,她的信息素味道比花香更加馥郁芬芳。
衛瓷閉了閉眼,記憶零零散散,稍微用力回憶就仿佛有人拿針在他腦海裡攪弄似的一陣銳痛。
剿滅進程很順利,搜羅花種同樣也很順利,他帶回了艾妲一定會喜歡的橙紅色月季,非人工栽培才會有這樣自然漂亮的顔色……他們平安地返回了首都星,沒出任何差錯,元帥不會出錯。
那,抵達首都星之後,發生了什麼?
“叩叩——”
不輕不重的兩聲敲門聲。
沒等衛瓷發出任何聲響,那扇複古且沉重的大門自動向兩邊打開,對于門後的人來說,敲門不過是一種表示禮貌的流程,是否得到元帥的準許并不重要。
他的未婚妻,全帝國身份最尊貴的Omega,艾妲·佩涅洛特站在門口。
人造太陽生産的日光從半開的窗戶漫進來,照亮了那張秀美的臉龐,碧藍色的眼眸中不帶任何情緒,她自上而下俯視地,陌生又冷淡地打量了一眼元帥。
衛瓷為這種陌生的倨傲愣怔了一瞬。
艾妲的鞋跟踏着地面,發出清脆的敲擊聲,她穿着昂貴絲帛裁成的長裙,淺金色的長卷發盤起,僅在鬓邊垂下兩縷,耳上墜着兩粒紅寶石,搖晃間像流動的火焰。
與她平時的穿着别無二緻。
卻有一種無法忽視的怪異割裂感。
艾妲忽然極輕地笑了一聲,微微地歪過頭,衛瓷終于瞥見她的後頸,那裡同樣貼着一塊潔白的醫用敷料,一模一樣的第一軍區醫院制式。
淺淡的信息素的味道在病房中彌漫開來,Alpha的五感發達,同類的氣息會引起他們的敵意,并與之對抗。
但席卷來的卻是一種陌生的恐懼滋味。
衛瓷僵硬地坐在病床上,發覺未婚妻不知為何正在散發Alpha信息素,而自己生理性地,天然地懼怕着她。
想要臣服跪拜,想要被愛撫垂憐。
“還不明白嗎?親愛的元帥。”艾妲的話語中有一絲嘲弄,“換腺手術很成功。”
“現在我是Alpha,而你是Omega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