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尤金感覺自己的心髒停跳了一刻,時間仿佛凝結,少女耀眼奪目的、英雄似的身影從此烙印在他眼底,恒久不滅。
她站在舞台的中央,左手持着一把形似大提琴的武器,底部延伸出的劍刃泛着灼熱的紅光,右手執着琴弓,發狂的機械從四面八方撲向她,卻沒有一條金屬手臂能夠觸碰到這位從天而降的奏者的一片衣角,它們抽搐着,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的聲響,一具具異構體從内部開始瓦解,齒輪與軸承滾落一地。
以巧奪天工的機械造物而聞名的寰宇大劇院中,豎琴與單簧管仍不谙世事地演奏着樂章,并不知劇目的主角已換作她人,哀婉沉緩的樂聲,變作葬送這些舞伶與歌者的一曲挽歌。
劫後餘生的尤金癱軟在座椅上,還沒反應過來這場突如其來的災難已經結束。
他還挂着兩道淚痕,緊咬嘴唇,呆楞地看着一片狼藉的主舞台,周圍振翅欲飛的礦石與黃金雕成的飛鳥碎裂大半,中央的少女隔着一地的金屬殘骸,遠遠地向他望來。
尤金這才察覺到,那張姿容端麗的臉龐有些熟悉,他沒有在首都星長居過,但别的星球的電視台也出現過那張臉,再加上已成皇室标志的淺金發色與碧藍瞳色,少女的身份已經呼之欲出。
那是前些日子才二度分化成Alpha的,帝國最年幼的一位殿下,艾妲·佩洛涅特。
收起武器的艾妲向觀衆席上的尤金淺淡地笑了一下,“你還好嗎?”
她的聲音冷冽如泉水,尤金不自覺地臉頰發燙,想要化作一隻飛鳥,趕忙飛向她的身邊,隻是自小嬌生慣養的他還沒從恐懼中緩過來,手腳都酸麻無力,他隻得窘迫地回話,“殿、殿下,真不知道該如何感激您……我沒有事,隻是站不起來……”
艾妲步下台階,緩步向他走來,她的鞋跟敲擊着地面,發出清脆的響聲,“握住我的手吧。”
“謝謝您……殿下……”
尤金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出身于萊珀家族,他還未在哪個Alpha面前這樣羞窘過,他有些懊惱與這位殿下的初次見面竟是如此狼狽,但又暗自覺得,這一幕充滿戲劇般的浪漫感。
被家族庇護得天真柔軟的尤金沉浸在少男懷春的心思裡,沒有深想為何那些躁動的機械造物突然切斷電源般自我解體,也沒有對未曾有過軍校履曆、做了十九年Omega的艾妲手執武器化解危機生出疑窦。
他小心翼翼地握住艾妲的手,因幸福而感到眩暈。
……
艾妲将尤金帶回了那艘郁金香形狀的飛行艇。
後續有警衛來接手工作,但尤金不願跟着他們離開,他漲紅了臉,絞盡腦汁地想着留在艾妲身邊的說辭,被艾妲一眼看穿,十分親和地邀請他與自己同行。
她剛接受完一個簡短的采訪,寰宇大劇院出了這樣惡性的事故,警衛與媒體都争分奪秒趕來,這位少女殿下對着鏡頭坦然道,“有無辜的民衆在此受難,我怎能視而不見呢?”
尤金在一旁披着毯子,聞言心中有些許酸澀,她是出于領導者的責任心,換作其他任何一個人也同樣……好在艾妲還願意再跟他同一段路,他又重新雀躍起來。
“尤金,你可以在這裡歇息一下。”剛才已經有媒體多嘴點明了他的身份,艾妲的态度沒有什麼變化,依舊冷淡得體,但她的每一句話,都似羽毛輕輕搔刮過尤金的心。
“我還有一場在銅綠大禮堂的演講,到達那裡之後,飛行艇會将你送回萊珀家的府邸。”
“謝謝您,真是麻煩了,殿下……”尤金輕聲道,其實他很想觀賞艾妲殿下的演講,但不應再輕率地提出新請求了。
“這沒有什麼。”少女的聲音如玉石般動聽,“倒是寰宇大劇院的重修工作比較棘手。”
她輕輕地歎息了一聲,尤金頭腦發熱,慌慌張張道,“這件事……如果是殿下您要主持這項工作,我……萊珀家一定會給予支持的!我想,這起事故跟我逃不脫幹系,萊珀家的仇敵太多了,您知道,商場如戰場。而且我也非常喜歡這座劇場……請務必讓我參與進來……”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艾妲粲然一笑,沒有做出承諾,“用些茶點吧。”
她姿态優雅地起身,綴着白貝母與黑曜石的裙擺如水般流瀉,向着裡間走去。
外間隻剩下尤金,他深吸了口氣,感覺空氣中充盈着淡淡的花香,這是屬于艾妲殿下的信息素味道,即使如此淺淡,也帶着侵襲性。
他略略紅了臉,仔細嗅聞着,片刻後卻蹙起眉頭。
尤金的腺體等級很高,對信息素尤為敏感。雖然荒謬,但他總覺得,在花香中,還夾雜着一絲難以捕捉的複雜氣味。那種氣味很難形容,像顔料盤打翻之後的色彩雜亂,大約是在信息素水平極不穩定的情況下分泌。
似乎是劣質Omega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