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爾芬格堡。地下靜思室的一角。
常年不被陽光照射的地下堡壘内部昏暗而潮濕,空氣中彌漫着生鏽的金屬管道的味道,鬥毆留下的幹涸的血液粘在地闆縫隙中,久而久之形成了一灘洗刷不去的深重污痕。
這裡是囚禁之地,又被稱為遺忘之地,大多數經濟犯與等待轉去監獄星服刑的新犯人被收容于此。
進入貝爾芬格堡,從此再不能見到的不僅有太陽,還有一切尚存牽挂或不舍的事物,這座監獄并沒有探監制度,通過反重力電梯往來的隻有決律庭的裁斷官,他們帶來壞消息或更壞的消息。
在裁斷官們的首領,露西拉·佩洛涅特殿下的長靴踏過布滿鏽蝕的紅銅通道時,一滴渾濁的污水從水泥剝落的天花闆上滴落,于衛瓷元帥的臉頰上留下一點濕潤的痕迹。
他緊閉着雙眼,動了動,傷口被牽扯着的細密疼痛感讓他低低地呻/吟了一聲。
男人正以一個狼狽的姿勢蜷縮在靜思室的角落,元帥不是不想體面一點,但他的狀況實在糟糕。Alpha抗過決律庭的刑訊手段尚且勉強,更何況是相比較□□質孱弱的Omega。
高壓之下,衛瓷已經感知不到時間的流逝。他被轉移了數次,從荷爾戈港的輕巡艙室,到至高法庭的審訊間,再到貝爾芬格堡的靜思室。說是靜思室,實際與囚室毫無區别。
在不同的場合,他不斷地重複着他所做的與星艦事故毫無關聯,但露西拉殿下并不滿意,到最後,他隻忍耐疼痛、保持緘默。
一切都瘋狂又荒誕,仿佛陷入癫狂的機械舞伶出演的一場戲劇。
衛瓷緩慢地坐直身子,靠着牆壁,他一頭長發披散下來,失了光澤,顯得幹枯蓬亂。元帥默默伸手到懷中,攥緊了一隻緞面手套。
那隻手套還裝飾有釘珠與蕾絲,觸手柔滑冰涼,被反複摩挲過起了皺褶,貼膚之物,離了主人再久,仍依稀有一絲她的氣息殘留。
衛瓷克制着,終究是沒有做出将臉埋入手套中嗅聞的不堪行徑。
就像魚離開水域一樣,離開艾妲太久,他的身體不自覺地感到幹渴。衛瓷不清楚是否所有Omega都會這樣,但他明明還未被标記,也許是艾妲對他散發信息素過于肆無忌憚,那股花香包裹着他,支配着他,也改造着他。
……艾妲她,現在如何了呢?
衛瓷在灰敗陰暗的靜思室一角,不可抑制地想着那位尊貴的殿下。星艦燒熔時,有那麼一瞬間,他完全忘卻了換腺手術的存在,恍惚還覺得她是陷入危難需要拯救的Omega,但當她從他眼前墜落,元帥的心像被針刺了一下,倏忽清醒。
騎士拯救公主的戲碼,不會再上演了。他失去了那種能力,而她也不再需要。
衛瓷苦澀地笑了笑,耳邊傳來長靴踏過管道的聲音,他擡起眼,靜思室門前投下一片陰影,露西拉·佩洛涅特居高臨下地望着他,“元帥,又來叨擾了。”
這個足有一米九的女人姿态優雅地在一張高靠背椅子上坐下,雙手交疊放在膝上,她盯視着元帥,又露出那種浮于表面的虛假笑容。
“還不打算說麼?荷爾戈港事故發生的當天淩晨,你繞開Enki,在主控室做了什麼?”
“殿下,我回答過您很多遍,隻是出于謹慎做例行檢查工作。”元帥緩慢地說,“沒有在那時察覺異狀是我的失職,但我絕不會做出損毀星艦,背叛帝國的行為。”
露西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她另起話題,“貝爾芬格堡的消息很閉塞吧,元帥,你或許還不知道,萊珀礦業已經被定罪了,董事會全員死刑,家族旁支流放去監獄星。”
衛瓷呼吸一窒。
他對萊珀礦業僅有模糊的印象,唯一清晰一些的是那個天真柔軟的小少爺,尤金·萊珀。
他曾以為尤金或許會取代他,做艾妲身邊的Omega。有一段時間,艾妲确實十分寵愛那個少年,甚至将自己獵鸮所得的戰利品贈予他。
然而再聽到他的名字,卻是将流放監獄星的消息。
衛瓷垂下眼,眸中一片茫然。他莫名想起艾妲與尤金的初遇,當時他也在那艘飛行艇上,做透明的第三者。他知道從天而降的救人戲碼與吊橋上的怦然心動都是艾妲的蓄意設計,她在圖謀什麼,一份恩情或是别的,畢竟那是萊珀礦業,銀河中數一數二的龐大産業。
現在那棵深深紮根于銀河群星的巨樹已經轟然倒塌。艾妲,她在圖謀什麼呢?
有一絲微妙的違和感從心底閃過,衛瓷愣怔着,思緒卻被露西拉開口打斷,“科學院找到了‘暴風雪’号已經熄滅的動力核心,以及容器的殘骸。經Enki輔助分析,這一事故的原因便是容器被核心熔化,釋放出的能量造成星艦解體。是萊珀礦業偷換了原本的裝載容器,換用一種新礦晶。”
“他們确實該被送去毒氣室。”露西拉微笑道,“包括受賄的将領,也一并處置了。”
元帥沉默了一會兒,啞着嗓子道,“殿下,所以原因已經查明,萊珀礦業該對此負責,那麼又為何繼續審問我?”
露西拉盯着他,突然露出一個耐人尋味的表情,“因為還有一個疑點。”
雖然萊珀家的老頭瘋癫而惱人,他的嚎喪還是讓露西拉略略留心了那種礦晶,她要求科學院做了熔煉點試驗,最後得出的數字結果,确實是一萬零九百六十攝氏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