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擔心。
幾乎是看到少年的這一瞬間,靳綏年腦海中便蹦出這四個字來。
他垂下眼睫:“是。”
果不其然,聽到他的回答,少年果然亂了陣腳:“是生活費、學費不夠?不對,你的學費已經交了,所以是生活費不夠用是嗎?……差多少?”
簡奕甯緊緊張張地在心裡盤算:靳綏年兩年後就會被靳家找回去,高中這兩年的學雜費、生活費、還有一些日常支出……靳綏年承擔不起的話他必須幫他!
靳綏年不動聲色将少年的神色全部收入眼中。
“不是。”
“……嗯?”簡奕甯懵懂地回過神,“……那是?”
“上大學的費用。”
簡奕甯呆滞了三秒,三秒後,他大驚失色:“啊???”
然而靳綏年已經轉過身,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坐在桌子前,簡奕甯久久沒能回神。
所以,其實靳綏年根本不是他想象中一貧如洗的貧困生,反而比他這個窮鬼有錢多了?!
簡奕甯終于反應過來,他猛地擡起頭:
——“靳綏年,你騙我!”少年佯裝憤怒,可嘴角的雀躍卻怎麼都壓不住。
“呦呦呦,這是怎麼了?他怎麼就騙你了?”一道年邁卻和藹的老人聲音突然從身後響起。
簡奕甯連忙站起身,回過頭,果然是他上次在店外看到的阿婆。
“婆婆好。”他嘴甜道。
看到簡奕甯的瞬間,老人眼睛一亮:“你是,上次在我們店外的小同學吧?我記得你叫…甯甯?”
簡奕甯有些意外:“婆婆記得我?”
老人笑:“當然記得了。”
她略顯神秘地靠近,附在少年耳邊道:“你可是綏年,第一個帶過來的朋友。”
聽到“第一個帶過來的朋友”時,少年臉上閃過明顯的詫異。
不過說起來,靳綏年在班上确實沒有特别合得來的朋友。
他整個人身上恨不得寫上“生人勿近”這四個字。
老人問:“他欺負你??”
簡奕甯憋笑:“沒有,婆婆,我們開玩笑呢。”
“那就好那就好,我還擔心他脾氣臭,把好不容易交的朋友給氣走了。”老人看到他顯然十分高興。
簡奕甯心道:靳綏年還真做的出來這種事。
但當着人家長輩的面,他隻能違心地捧讀道:
“哪裡,婆婆你不知道,靳綏年他學習好,”——這是真心話。
“人又熱情,”——幫他補課應該……算吧?
“班上喜歡他的人可多了。”——靳綏年,你就偷偷感動吧,哥這麼努力為你挽尊。
誰知聽了他這話,老人竟然笑起來。
“要不是我看着這孩子長大,我都要以為你說的是另外一個人了!”
好,商業吹捧被戳穿了。
氣氛略顯尴尬。
“不過,綏年雖然沒有你誇的那麼好,但确實是個好孩子。我老婆子年紀大了,老伴和兒子走的早,一個人根本撐不起這間小店。”
“這些年,要不是他偶爾過來幫幫忙,我可就早喝西北風喽!”
原來靳綏年不是在打工,而是免費在幫這個婆婆做事。
簡奕甯目光從這個彈丸之地的老店掃過:發黃的牆面、老舊但幹淨的風扇、淘汰的老式桌椅……
他由衷的感慨道:“婆婆你對綏年一定很好,所以你們關系才這麼好。”
誰知老人卻歎了口氣,擺手道:“是這孩子性子拗!”
見簡奕甯好奇,她目光難言地望向靳綏年,陷入回憶:
“大約十二年前的晚上,我收攤回家,在路邊草叢裡看到個小小的身影。
一開始我以為是條狗,結果走過去一看,居然是個渾身是傷的小孩!”
簡奕甯揪心:“是靳綏年嗎?”
老人緩緩點頭:“是他。”
頓了頓,她才接着道:“天太晚了,老城區又亂,我擔心有人販子,就把他領回家,下了碗面,收留了他一晚。”
老人顯然省略了很多細節,但僅憑這寥寥數語,簡奕甯都能想象的出那一晚風有多冷,幼小的靳綏年,又是多麼的無助。
“其實就這麼一件事,他卻硬生生記了十年,你說他拗不拗?”
簡奕甯心情複雜地點頭。
店裡要忙的事多,老人說完沒多久就招呼客人去了。
簡奕甯坐在座位上,一擡頭,便見靳綏年挺拔的身影在窄小的過道内走來走去。
十五年後,衆人對靳綏年的印象多為冷酷無情、殺伐果斷。
隻有他知道,靳綏年内心最深處,其實藏有一片柔軟的淨土。
……
索性無事,簡奕甯便拿了靳綏年的課本,在小小的收銀台複習,兼顧收銀。
及至兩三點,店裡才逐漸冷清下來。
簡奕甯正抓耳撓腮和一道頑題拼鬥,身邊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函數式第三行有個計算錯誤。”
簡奕甯尋着靳綏年的提示找過去:“啊真的!”
帶入正确的數值後,很快得出結果。
他回頭,一雙閃爍的星星眼完全不隐藏他對靳綏年的崇拜:
“靳綏年,你太聰明了!”
回過頭,卻發現靳綏年不知何時換下了圍裙,露出了清爽的圓領白T。
“走吧,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