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小婢女離開後,丞相大人無奈瞅了眼自己的衣袖,起身來到書房内室,将染污的外袍脫下來,重換了一身白衣錦袍。
無銘進門後突然發現自家大人換了身衣裳坐在案前,心髒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怎麼回事,那小細作進來奉個茶怎麼還讓裴相換衣裳了?
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
裴少疏無意間擡頭看見無銘臉上風雲變幻,問:“你愣什麼呢?”
“……屬下記得大人今早穿的不是這身衣裳,莫不是緞料不舒服?”無銘試探問。
裴少疏淡淡說:“被人潑了茶水而已。”
原來如此,無銘恍然大悟,怪不得輕莺方才滿臉愁容地把茶托遞到他手上,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
虛驚一場,他家大人清白還在就好。
他熟練地站在裴少疏左後方,為他家大人斟茶。
“昨夜讓你盯着輕莺,她可有何異動?”
提起這事兒無銘就一肚子氣,嚴肅道:“昨晚屬下見她屋裡燈燭始終未熄,便借送衣裳之名敲門試探,出來的動作倒是很快,屋裡也沒有可疑之物,就是……”
裴少疏翻開一卷書,垂眸問:“有何不妥?”
無銘深吸一口氣:“屬下問她怎麼還沒睡,她居然說在等大人!”
語畢,裴少疏翻書的手一頓。
“也不知她怎麼想的,不會真想憑借美色蠱惑大人吧?”無銘說,“全長安誰不知道大人不沾女色,這小細作未免太過自不量力,派她來的人也是——”
無銘說到一半突然停住,眼睛突然瞪大:“大人,該不會是有人因為你愛慕崇禾公主的謠言才把她送過來吧?”
那輕莺跟崇禾公主樣貌如此相似,除此之外,實在是找不出其他理由。
畢竟以前也有不少人想給裴相送美人,都被一一婉拒,後來大家知曉裴相無心女色,逐漸都歇了心思。
裴少疏冷笑:“不然你以為李侍郎為何那般自信讓我看她的臉?因為他笃定我看清輕莺的容貌會留下她。”
“要不大人你就去求求崇禾公主,讓她少傳點謠。”無銘連聲歎氣,“公主殿下自己不想成親非得拿大人當擋箭牌,可是大人以後還得說媳婦兒呢!”
“他們蕭家人都是倔脾氣,說也無用。”裴少疏口吻十分平靜。
無銘抿抿唇,顯然有點郁悶。
裴少疏端起茶盞,細品一口茶,語調輕描淡寫:“等到崇禾公主遇到真心喜愛之人,看她怎麼收場,反正本相可不會替她解釋。”
無銘:“……”
果然他家大人心還是黑的。
“明日是否還讓那個細作來書房奉茶?”
“嗯。”裴少疏輕聲道。
無銘大驚:“可是她太魯莽了,屬下怕她做出更多錯事來,要不還是屬下來奉茶吧,這麼多年主子身邊都是——”
裴少疏立馬叫停,瞥人一眼:“有一點她比你強。”
“啊?”
“你太聒噪。”裴少疏淡淡道。
……
日薄西山,紅霞布滿天穹。
天色不早,将明日要呈給聖上的奏章分門别類,裴少疏起身準備回房歇息。
無銘緊跟裴相身後,突然聽見自家主子喊自己。
“無銘,你去打聽一下煮茶婢女裡那個叫柳綠的有沒有欺負新人,确有其事就把她調去後院漿洗衣物,若是誤會就讓她去花園負責喂魚。”
裴少疏交代完邁出書房。
徒留原地的無銘一臉莫名,這又是咋回事?不會又跟那個小細作有關系吧。
霞光彌漫,抖落肩頭。
裴少疏負手行于曲折有緻的架水長廊,廊外浮雲染楓紅,内裡柱影斑駁交錯。
突然間,長廊盡頭冒出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那雙水盈盈的眸子膽怯地朝他這邊瞅了一眼,又偷偷縮回廊柱後方。
見到潑濕自己衣裳的罪魁禍首,裴丞相冷冽開口:“藏得太過刻意,破綻百出。”
輕莺這才慢悠悠從廊柱勾小步挪出身子,吧嗒吧嗒來到裴少疏面前,低着頭問:“明日奴婢還能去奉茶嗎,大人不會把奴婢趕出府吧?”
看來這事兒從午後糾結至今。
裴少疏故意不給她明确回答,反問:“你以為呢?”
聞言輕莺緊張到心髒亂跳,委屈不已:“……奴婢覺得大人這般心善的人,應該不會那麼殘忍地把奴婢攆走……”
一天内被誇了無數次好人的裴少疏:“……”
“下不為例,日後當差謹慎些。”裴少疏總算是放過她。
輕莺立即揚起明媚笑容,笑得如同園内奪目的向日葵:“奴婢就知道大人是好人!”
裴少疏已經不想再聽到“好人”兩個字,擡步打算回房獨自清靜清靜,誰知步子還沒邁開,錦白衣袖就被少女攥住。
她的臉頰在晚霞照耀下泛起绯紅,支支吾吾問:“那……大人今夜來奴婢屋裡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