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綏薄唇微張,率先反應了過來。
“重衡,這是姚淳熙姚姑娘。”
李重衡大汗淋漓,周綏一眼便可以瞧出來他是一路從遠處跑過來的。隻不過他很困惑,李重衡有何事是非要現在過來找他的嗎?
姚淳熙被李重衡氣勢洶洶的眼神吓得斂了幾分方才同周綏對視的笑意,隻禮貌又簡略地沖他點點頭。
周綏看出姚淳熙的窘迫,溫聲寬慰道:“别被他吓到了,重衡向來都是這般咋咋呼呼的,若有失禮之處,我代他同你道歉。”
李重衡聽後什麼也沒說,但明顯臉色緩和了些,大步流星地靠近周綏,自然而然地接過他手上提着的打包東西和菜籃子,生硬道:“公子身體不好,提不了這麼多東西,我來拿。”
一旁的姚淳熙聽後有些愧疚,今日逛了一天幾乎都是經周綏的手:“抱歉啊……”
周綏手上的東西被一一抽走,氣得他想發笑。自己身體弱雖弱,但不至于像瓷娃娃似的,連這點東西也要旁人來提。
他看着前方上兩步台階就停一會兒回頭看自己的李重衡,神色間仿佛是在催促,也無意再解釋:“無事,他喜歡提就讓他提。走罷。”
随後三人呈一種奇怪的走法往薛家去,李重衡在前方領先幾步,還時不時回頭觀察一下周綏和姚淳熙,兩人都被李重衡有時莫名飛來的目光而不知道說什麼,于是無言。
薛泓雖留了田從南與姚淳熙下來用晚膳,但天色漸晚,車馬回去的路上不好走,兩人便拜别了。
李重衡送到後本來也想離開,被周綏抓住了袖口,強留了下來。
他怕這小傻子又為了省幾個銅闆錢,回菜地裡撿那些爛菜葉回家吃。
李重衡硬着頭皮跟着周綏進門,别扭的姿态活像醜媳婦見公婆。他高大魁梧的,被矮了他近一個頭的周綏拽到膳廳,毫無底氣地摁在桌前。
“吃。”周綏親手接過林原呈上來的新碗筷,布在李重衡面前。
薛泓坐在主座,聽見動靜擡頭瞥了一眼,見周綏又将李重衡帶了進來,秉着“食不言寝不語”的習慣,對周綏隻道一句“先好好坐下吃飯”,便沒再開口。
等到薛泓用完晚膳後離開,李重衡還在一闆一眼地隻夾自己面前的白灼菜心,終于在伸出第十次的時候,周綏伸筷打掉了它,轉頭把原本擺在薛泓面前的荔枝排骨給直接端了過來。
“吃這個。”
李重衡以前也在薛家蹭飯過,周綏總是不明白為什麼李重衡在面對薛泓的時候,神色凝重地跟要立馬上陣殺敵似的。
“放松點,外祖父已經離席了。”周綏拍拍他的肩,讓他又想起小時候自己總是時不時拉着李重衡來自己家吃飯,薛泓明明不是那種嚴肅刻闆的人,但他面對薛泓時總是一副乖乖不敢亂動的憨厚模樣,“你是不是很怕我外祖父?”
李重衡咬着周綏親自給他夾的排骨,半晌微微點了點頭。
“為什麼怕?”周綏一邊問一邊把附近的菜盤都挪近些,好讓李重衡可以自己選。
李重衡捏着筷子,望着周綏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他其實一直都知道自己同周綏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哪怕他們是在一個塢山村裡長大的,但周綏從骨子裡就是和這裡的任何人都不一樣,與他是天壤之别。
李重衡從小被人厭棄慣了,成為孤兒之後為了努力活下來,偶爾還需要看别人的臉色過活。周綏的出現是他昏暗雜亂的生活中的最透亮的光明,但他同時也很害怕自己的出現會給周綏帶來一些不必要的影響。
所以他才一直很害怕薛泓,害怕薛泓會因此指責他,讓他遠離周綏。
但這些想法他都不能如實和周綏說。
他含糊不清道:“可能是我不會念書吧,見到薛老先生總會内疚。”
周綏聽了輕笑,李重衡小的時候有段閑時,被他忽悠着跟在身後去薛泓辦的私塾念了幾天書,但最後總是讀着讀着就趴着了:“怎麼一天沒見,你還會打趣自己了。”
“周公子……其實您不該再拉我進來一同吃飯的。”李重衡猶豫半天,還是選擇再将這句話說出口。
周綏很是不解:“為何?”
“今日本是薛老先生招待客人的,結果最後坐在這裡吃飯的卻是我……”
“你又在說胡話,不準再講。”周綏直接打斷了他,恨不成器地點了點他的額頭,正色道,“就算今日田縣令與姚姑娘在這兒,我也會把你請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