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李重衡這名字的由來,就不得多提一句周綏之前是有多嫌棄“狗剩”這個名兒了。
塢山村十幾年前還是個平凡又僻壤的小村,村裡頭叫鐵牛、大柱、翠花不計其數,總之狗剩這名字張口就來,周綏在知道後一度難以理解。
他總覺得名字是家人帶着希冀和願景贈予自己的孩子的,怎麼會有人給孩子取名叫“狗剩”?
以前年幼的李重衡每天撿破爛就已經夠惹人憐了,結果一聽名字還叫“狗剩”,周綏甚至還清楚地記得當時問他為什麼叫狗剩時,李重衡臉上的漠然與無所謂。
“我娘說,叫狗剩就叫狗剩,萬一哪天真活不下去要餓死了,還能看在狗的面子上吃點剩下的,能活多久是多久。”
周綏聽完當機立斷就問他要不要改個名字。
當時周綏有想請薛泓給狗剩重新取名,但薛泓什麼也沒說就拒絕了,說名諱應該由父母或者親近的長輩做主,輪不到他。
周綏這大逆不道的想法雖然受到阻礙,但從來沒有徹底偃旗息鼓,後來是從薛泓給他的一本書冊上認真摘了兩個字,一個“重”,一個“衡”。重是希望他能擺脫“狗剩”重新生活,衡是祈禱他以後能過上恰到好處而不過猶不及的幸福生活。
兩個字都是在期望他能安康喜樂。
李重衡不懂字,也不理解這些寓意,周綏覺得好聽,取了他就用了。雖然村民們總是會順口叫他狗剩,但隻要是讓周綏聽見了,就會固執地一遍又一遍地冷靜糾正。講到最後李重衡也在意了,遇到人十分斬釘截鐵地說自己就叫李重衡。
李重衡驅趕狗蛋的計劃沒能成功,最後還讓周綏給它重新取了個新的名字叫飽飽——吃好喝好,每天飽飽。
本來李重衡是有些不滿的,但回頭自個兒想了想,自己的名字是周綏從書上挑來的,這小黃狗的名字是周綏順口取的,内心就又忽然得到了平衡。
周綏本來院裡的那塊水仙地兒最終也沒種下去,那天同李重衡上街,最後也隻買了幾株水培開好的花,擺在周綏屋子裡裝飾。
“那你門口那塊地,要種什麼?”李重衡拎着小土鏟,一條腿搭在石頭上。
“種小白菜。水仙播種期還沒到,撒下去怕不好養。等下全養死了,浪費種子。”周綏不知從哪裡折了幾隻狗尾巴草,去拱亂竄的飽飽,“小白菜多種點,外祖父那兒的你雖然拿不了,但是我這兒種的你都拿去。以後别撿那些爛的,很髒。”
“真要種?”李重衡全程隻重點聽進去了周綏要把水仙換成小白菜,一臉複雜地看了看周綏院子裡其他侍弄得嬌豔欲滴的花花草草,總覺得種點小白菜格格不入。
“種啊,你要不想吃,飽飽也能吃。”
李重衡一聽到那隻狗的名字,立馬撸袖子咬牙:“吃,小狗才不會愛吃白菜的,我吃。”
周綏聽後淡笑,抱起飽飽點了點狗鼻子,一本正經說:“你哥哥要搶你的菜吃。”
飽飽像聽懂了一樣,扭扭身子,沖着李重衡清脆地汪汪幾聲。
“公子,信——來信啦!”
人還沒瞧見,林原的聲音便從大老遠地方傳過來,他舉着一張薄薄的信封紙,揮舞着小跑到周綏身邊,每次北疆開信,他表現得比周綏還激動:“公子,是北疆周大人來的信。”
周綏的神色難得有些許松動,眉眼間皆能看出那一絲雀躍和欣喜,轉身把飽飽松開放在地上,從林原手中接過加蓋着官印的信。
信是從北疆寄來的,距離塢山也該有兩三個月的腳程,但以往收到的信并不多,也許是并不想占官職之便常送家書,所以周綏小的時候基本都是臨近年關時才收到一封來自北疆的家書。後來家裡執筆的人從父親變成了弟弟周紹,他一年收到的信箋便逐漸多了起來。雖然未曾見過親弟弟幾面,但他還是能從紙上感覺到那些血濃于水的親情,而周紹除了主筆寫信以外,還會在信中夾帶點軍中捷報寄給他一同分享。
周綏直接把信拆開來看,熟悉的字迹讓他有了片刻安心。
李重衡兢兢業業地挖坑埋種,見到周綏讀到信尾時微微皺了皺眉,便扛着鏟子湊過去:“怎麼了?”
周綏搖搖頭,再次折起了信紙,默默收回去存好:“沒什麼……就是北疆常有小亂,我有時候有些擔心他們罷了。”
因為周綏沒和李重衡說過太多有關自己的家世背景,隻說了家父家弟都随大軍常年戍守邊疆,李重衡以為他該是哪個世家裡不被看重的小少爺。
李重衡說不來什麼吉祥話,但周綏需要,他也要笨拙地寬慰。
“會平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