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綏同李重衡說定之後,待到周綏白日裡授完課,閑暇時便一同去鎮上相看鋪子。
要找個位置好的空鋪和讓鋪也不容易,這方圓百裡,鄰裡幾個村環着就這這麼一個小鎮,幾乎所有人都在這的市集上搶攤擺鋪,周綏和李重衡逛了一整天下來也沒找到合适的地方。
“天氣愈來愈熱了……”李重衡見周綏悶得臉上都出了薄汗,跟着周綏走到賣綠豆湯的攤前,讓他先坐着,去買了一碗湯推到他面前,“找了這麼久也沒找到,要不算了吧。”
周綏一手撐在木桌上,又環顧四周,街上人來人往,鋪面前招呼聲絡繹不絕,依舊是沒瞧見适宜的。
“先喝點。”李重衡不忍心讓周綏勞心勞累,“這鋪子也不是一時說找便能找到的,若是不行,大可以先擺個攤子,也不是難事。”
方才他們在鎮西看了一家租鋪,原本是一位老裁縫的,可奈何位置太偏,人去得少,若是将點心鋪開在那兒,前景确實不大好。
“再看看罷。”
周綏捧着綠豆湯的瓷碗,小口地啜了半碗去,放下時身上那股熱勁兒褪了許多。再看李重衡同樣是走得大汗淋漓,見他擡臂就要用手袖擦,周綏看不過,将方帕拿出遞過去。
“用這個擦。”周綏用指節叩了叩桌面,“老闆,麻煩再來一碗。”
“等等——不用。”李重衡接過手帕,轉過身打手勢阻止了正要再盛一碗綠豆湯的老闆。
“怎麼了?”周綏正掏着錢袋裡的銅闆,抓了幾枚握在手心。
“公子喝完了?”李重衡小心翼翼地問。
周綏不明所以地看了眼面前的綠豆湯,遲疑地點頭。
“那我喝剩下的就好。”李重衡沖周綏一笑,二話不說就把碗端了過來,周綏還沒來得及伸手攔住他,就見他仰頭将半碗綠豆湯給喝完了。
神情豪邁地好似拼酒。
周綏憋了半天,千言萬語彙成一句:“……還要嗎?”
生怕隻喝半碗要把李重衡渴死了。
“不用。”
李重衡将碗擱置在桌上,又伸手去疊手帕。他折得很耐心,疊成了小方塊,才拿它壓了壓汗。
“下次不用這樣,也不是沒錢……”周綏手心攤開,裡面多拿了幾枚銅闆原本就是想給李重衡點一碗,“讓人看了鬧笑話。”
“哪裡鬧笑話?以前我們不就是這樣嗎?”李重衡将手肘搭在桌上,湊近了周綏,“雲片糕,還記得嗎?”
周綏擡眸同他對視着,遙遠的記憶浮現,他自然記得雲片糕。
小時候他跟着薛泓上街在縣城上買了一袋子雲片糕,本來是想帶一半送給李重衡的,結果走到家時才發現紙袋子底下破了個大洞因而糕點掉了一路,裡面就隻剩下個在角落裡甚至岌岌可危、欲墜不墜的雲片糕。
最後周綏隻能紅着眼眶捧着僅剩的一隻雲片糕去找李重衡。
“……隻剩下一個了,給你吃吧。”小周綏用白淨的小手将雲片糕遞給小李重衡,嘴角撇得快要落地上去。
小李重衡攥着在田地裡摸了一天的髒衣角,他緊盯着那塊白色的糕點,咽了咽口水,硬逼着自己擡頭看向周綏:“那你怎麼辦?”
小周綏沒答,隻是把雲片糕再往小李重衡面前抻了抻。
小李重衡沒有接,反而是将手背到了身後去,小聲道:“我們一起吃。我手髒,你先吃。”
那時的周綏還幼稚得很,這點小事他從來沒經曆過,以前在王府要吃糕點也是嬷嬷們妥善安排好的,結果現在滿心期待卻落空,讓他一邊抿着雲片糕一邊掉沉默地眼淚。
低落的心情使得小周綏也不管地上髒不髒了,吃着吃着,慢慢地就從蹲着掉金豆豆就要變成坐着掉金豆豆——因為蹲着腿酸。
小李重衡想不出安慰的話哄人,就乖乖地蹲在旁邊等周綏吃完,見到他要一屁股坐下去,連忙從身後撈住他,跑到不遠處折了一大片芭蕉葉,墊在小周綏要坐的地方。自己再大大咧咧地往旁側土堆上一坐,陪在周綏身邊。
小周綏傷心歸傷心,但說好了一人一半就是一人一半,遞給小李重衡時還記得要把自己吃過的地方掰掉再遞,但是掌心一用力雲片糕就碎得不成樣子,他為難地看向小李重衡。
“沒關系,可以吃的。”
小李重衡自然不管到底是不是别人吃過的,更何況對方是周綏,他從來都沒嫌棄過自己,那自己就更沒什麼好嫌棄的。
于是臉上哭得有兩條明顯淚痕的小周綏呆呆地盯着小李重衡直接一口吞了剩下的雲片糕。
“那又不一樣……”周綏想起自己哭鼻子的往事,面子上有點挂不住,故作雲淡風輕地移開和李重衡對視的雙眸,低聲道,“都多久的事了……”
“公子這麼說就是跟我生分?”李重衡非要去湊到周綏面前,闆着的臉還有些委屈。
周綏最受不了李重衡這個樣兒,忍不住回刺幾句:“對,就你覺得相熟,還喚人公子。”
李重衡神情僵了一下,手無從安放地展開又縮回:“那,那不是習慣了嗎……”